武毅侯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她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用宿陈两家的全部性命,为自己铺路,为大邺铺路。
好心机,好手段。
自己,输得不冤。
可惜了。
武毅侯一世枭雄,可到了最后,还是沦落俗套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当时行初未曾算计于她,如果她顺利嫁入了武毅侯府。
今日结果,是否就截然不同了呢?
彼时在自己眼中,注定没落的公府之女,行初不喜,算计也就算计了。
名声毁了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不过蝼蚁罢了。
谁能料想,今日那看不上眼的蝼蚁,竟成了插向陈氏全族胸口的利刃。
当夜,诏狱传来消息。
文昌公突然发了狂性,扼死了自己的宠姬萍玥夫人。
而萍玥夫人也未曾手软,她临死之前,死咬住文昌公的喉咙不放,即便被宿堤行捏断了浑身的骨头,她依旧死咬不放,生生咬开了他的喉咙。
宿堤行喉咙上一个巨大的伤口,即便医官们迅速止血,可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第二日午时,这位曾经显赫的一等公,太后的亲弟弟,皇后的生身父亲,在诏狱里断了气,结束了自己这可笑的一生。
而作为谋逆之人,宿堤行和萍玥二人的尸身,被草席一卷葬在了城外。
曾经,一位是一等公爵,一位是美貌动人的宠姬,二人之间,也曾有过皇都为之感动的真挚情意。
可最后,不过如此。
而太后也在听到了这消息后,服毒自尽了。
宿鸢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手,更何况自己这个隔了一层的姑母呢?
不如自己先死一步,反倒没了那么多折磨。
宿鸢听到宿堤行和萍玥二人的死状后,只叹了口气。
“为母之心,当真令人感佩。”
萍玥本来不用这么快死的。
用如春缚这等药在,宿堤行即便心口恨毒了他,可终究身体上离不开她。
可萍玥选择用自己的命,拖着宿堤行一起去死。
间接上,等于帮自己免除了弑父这层名声。
而她之所以被打成那般都不松口,为的,怕就是宿卿了。
“平郡那边,收尾吧。”
宿鸢敛下眸子,淡声道。
虚空处,传来一声恭敬的回答。
“是。”
平郡里,此刻也不太平。
失去了右臂的陈执安,性情暴戾到了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程度。
不仅动辄打骂伺候的人,听到外头军营里的操练演武之声,更是怒从中来,说什么影响了他养伤休养,要将人通通军法处置。
其实,这是他体内那过量的如春缚开始发挥作用了。
如春缚这药,过量服用本就会让人暴躁异动。
之前逃亡路上,因着精神紧张加上身体上的疲累和伤痛,这药效并未如此明显。
可如今,精神一放松下来,汹涌的药效便来了。
这药加了宿卿的鲜血,不是普通女子所能解,即便陈执安不顾议论让侍妾接连入军营伺候,都没能压得住心底的暴躁。
而他这番举动,让本就对其暗藏不满的军营,更是一时间怨声载道。
“青将军,大家都当您是兄弟,就跟您说句心里话。这陈执安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把军营里的兄弟都往不归路上拉。大家都只是为了吃饱肚子养活家人,如今却跟着他们父子沾上了谋逆的罪名。这要是朝廷真的连坐了,我们岂不是都得死?”
“是啊,而且您看他如今这副做派,这侍妾都领到军营里来了,这成何体统?大家跟着这等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军帐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些时日内心的积怨通通发泄出来。
之前,众人也能猜到陈家父子所图,可那时武毅侯父子表现出来的未来以及大邺那倾颓的江山,足以让他们赌一把。
但如今不同了,大邺的新后雷霆手段,如今众人皆拜倒其铁腕之下,各地的异动之声越来越小。
而且,陈家父子如今成了刺王杀驾的谋逆之臣。
自己等人若还是执迷不悟跟着他,日后被清算,怕都是要掉脑袋的。
上首的青奕叹了口气,看向一旁坐着的军师,低声询问道,“军师,您如何看?”
军师沉默片刻,缓缓抬眸。
“将军,我们虽然是平郡驻兵,可归根究底,还是大邺兵马。有些事,若是有十之一二的几率,都可以放手豪赌一把。可若是万之一二,那就不叫赌,而是送死了。”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如今若还是效忠旧主,那就是送死了。
“到底先武毅侯曾于我有恩,我也做不出将其亲手交给朝廷送死之事。请诸位给我个面子,放他一条生路。日后,世上便再无陈执安此人。”
这话,便是要将其送走,让其隐姓埋名一生。
底下的人听到青奕如此看重武毅侯的恩情,互相看了几眼,也都点了点头。
“青将军放心,我等明白。”
一个失去右臂没了下属之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而正在这时,外头的士兵来报。
“青将军,外头停了一辆马车,说是武毅侯府的少女君。”
青奕微微挑眉。
“正好,便由我带着少女君一同去见少将军吧。有其在场,想来少将军心绪也能平和些。”
片刻后,一道裹着披风的娇小身影,跟在青奕身后,缓缓踏入一处营帐。
众人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便要终结了。
可没想到,大约一刻钟功夫后,那营帐内竟然爆发出男子的怒斥声和女子尖叫声。
外头巡逻的士兵立刻警惕起来。
军营里的其他将官也匆匆赶来,正在犹豫是否要进之时,只见营帐之上突然一道血光喷溅上去,留下了长长一道血痕。
不好!
众人握紧腰间佩刀冲了进去。
结果,却只见里头青奕站在那里,一脸震怒望着眼前一切。
而陈执安则是衣衫不整躺在床榻上,他的喉咙处,是一道巨大的刀口。
这是被人抹了脖子。
而那凶器,却握在一个娇小的女人手中。
女子鬓发散乱,衣衫也被撕扯开来,此刻正目光呆滞望着眼前一切。
这不是从未在军营出现过的陈家少女君吗?
这是,弑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