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耶律云霆的目光,宿鸢轻轻拨弄了下手中把玩的机巧玩具。
“因为,我要让陈执安将自己这一辈子无法问鼎江山的遗憾,都扣在自己当初的拙劣设计之上。”
她站起身,向前几步站在耶律云霆的身前,直视着他的目光。
“仲父说了,本宫乃祥瑞之女,是庇护大邺江山的神明之迹。既如此,那便让陈执安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被神明厌弃的困境。”
从封后大典之后,宿鸢便同耶律宗淮一般,称呼摄政王为仲父。
大邺子民信奉神明,一个被神明厌弃的人,如何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你所谋甚大。”
耶律云霆低声道。
“仲父只需知晓,本宫乃大邺皇后,乃陛下的亲表姐。只要本宫在一日,陛下便会安稳一日,大邺也会安稳一日。”
宿鸢的手,缓缓落在耶律云霆心口的位置。
感受着手下那忽强忽弱的跳动,她仿若洞察了一切一般。
“仲父,尽可放心。”
心脉羸弱,早衰之象。
耶律云霆还能活到如今,倒真算是一个奇迹了。
怪不得,他虽有雷霆手段,却从未使出过真正的手段和计谋来镇压地方诸侯,反而如同养蛊一般放任他们争斗。
因为,他根本没有多少时日了。
如他这般情况,宿鸢之前也曾见过。
除非孩童之时便踏入修行之路,在命数将尽之前勘破淬体境,将周身血肉内脏凝练重铸,方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否则,多数活不到十岁便死了。
可如今,耶律云霆已经二十有四了。
这一切,和他超出常人的武功凝练出的内力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武功终究是凡术,无法彻底脱胎换骨。
这病,也只不过是拖着,熬着。
他终究,不是长寿之数。
或许不知哪日,便会停止了呼吸。
所以,即便他为耶律宗淮肃清了各方诸侯的势力,一旦他去世,一个心智如同稚童且面带缺憾的小皇帝,根本无法坐稳这个位置。
而自己,便是他选定的,能够在他死后继续守护耶律宗淮之人。
“很好,够聪明。”
即便被人揭穿了早逝的命格,可耶律云霆的面上还是一派平稳。
他伸手钳制住宿鸢的手,低声道,“那你的计谋很成功。陈执安接亲的队伍,在丰县遇到了泥石滑坡,半座山体坠落。虽未曾造成极大伤亡,可宿家陪嫁的嫁妆,悉数埋进去了。”
那些金银玉器倒也罢了,等到挖出来后,倒也能继续使用。
可那些名家字画,古籍孤本,就全都毁了。
这场亲事,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面纱。
“哦?那看来,倒真是神明厌弃了。”
这种事,不同的角度,看出来的意味就不一样。
若是没有自己身负祥瑞一事在前,想来陈执安也不会觉得如何。或许还会觉得吉人天相,未曾造成手下人马伤亡。
可在这个关口,怕是他就要品出不一样的意味来了。
宿卿母女千方百计求来的婚事,还未礼成,便要蒙上一层阴影了。
真是,报应啊。
宿鸢转身走到桌案前,从桌案之上拿起一张自己不久前刚刚画下的地图,递给了耶律云霆。
“铁矿?”
耶律云霆看了几眼,神色便冷峻起来。
一个不在大邺军部记录之上的铁矿。
“这是我那好阿父,送给他那爱女的陪嫁之礼。”
宿鸢压低了声音,点了点那张纸。
“就在平郡外八十里处。”
在萍玥夫人进宫拜见之时,她在其身上随手扔了一张如影随形符。
这张符,在上一个世界发挥了巨大功效,在这一世,也是十分管用。
这等机密,宿堤行倒真是宠爱这萍玥夫人,竟都说予了她听。
拥兵是一回事,可私占铁矿,私铸兵器,这可就是另一重意义上的事了。
耶律云霆捏紧那张纸,意味深长笑了笑,“你倒真不愧祥瑞之名。这个人情,本王承了。”
说完,立刻安排人前去处理铁矿一事。
而陈执安此刻被困在了丰县。
虽说人手并未造成伤亡,可他心头总觉这门亲事结得晦气得很。
一应嫁妆全被埋进泥石之中,就算再度挖出来,终究沾染了天灾的不祥。
尤其想到宿鸢封后大典之上,人人议论称赞的真龙显世的祥瑞。
此刻的陈执安,心头慢慢涌现出了如蚁噬一般的后悔。
如果是宿鸢,是不是就绝不会出现这般情形?
不过,他摸了摸贴身放着的那张铁矿地图,心中略微熨帖了些。
好在还有这个。
这一座铁矿,是那些嫁妆的千倍百倍。
不过身外之物,何必计较。
怀揣着这般自我安慰的心思,在通行的道路重新挖开,嫁妆物品也都重新清点整理完后,陈执安带着忐忑不安的宿卿,继续踏上了回平郡的行程。
经过半个多月跋涉,一行人等终于到达了陈郡。
宿卿及陪嫁一干人等暂时安置在了平郡的一处宅邸内。
等待几日后的大婚典仪。
而陈执安一回到武毅侯府,则是迫不及待拿着那张铁矿地图前往了书房去见武毅侯。
“阿父,请立刻拨派人手给我,我带人前去接管这处铁矿。有了这座铁矿,我平郡兵马的武器可在半年内全部完成换新,届时,最多三年,兵马精锐的平郡儿郎,便能踏平这大邺的每一处关隘!”
武毅侯原本听到铁矿二字,也颇为心潮澎湃。
可当他细看那份地图,却扼腕叹了口气。
“我儿,你被骗了!”
什么?
陈执安不可思议望向自家阿父。
“在你回来的前四日,有皇都来的一行大约四五百人赶往此处。因着此地距离平郡过近,我派了军中探子前去探查。他们去的,便是地图上此处。如今,那里早已有朝廷的人接手,你如何前去接管?你是被他们宿家耍了个干净啊!”
武毅侯将那地图扔到火上烧毁,不留一丝痕迹。
“若不是我提前发现了这些人,你贸然带兵前去,朝廷立刻可以治你一个抢夺矿产,意图谋反的罪名。即便我保下了你的性命,日后逐鹿相争,有着这等罪名在身,我陈家也失了先机了。”
宿家,好恶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