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你说,宿家的女公子要见本王?”
演武场上,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长弓,从侍从手中接过净手的锦帕。
男子大概二十四五的模样,虽是习武,却穿了一身绯红色的广袖长袍。
寻常男子极少穿这样的艳色,极容易显得轻浮。
可在他身上,却只衬出了十二分的俊美。
长袍之上绣着金色的龙纹图案,层层叠叠,行走之间是富贵堆积而成的倜傥。
正如他这个人一般,郎绝独艳,世无其二。
龙纹图案,非皇室血脉不可用。
耶律云霆是先帝的幼弟,也是如今大邺除了陛下之外,唯一有资格使用龙纹图饰的人了。
“是,这位女公子说,她有事关大邺未来的机密之事要面呈王爷。”
郎将垂首,不敢抬头望向自己主子。
“大邺未来?大邺哪还有什么未来?”
身为大邺的摄政王,耶律云霆说起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却丝毫不避讳旁人。
“武毅侯父子如今正在皇都是吧?”
陈执安父子此次入皇都,不为公事,而是为的私事,所以面上并不用入宫给皇帝请安。
不过小皇帝这些年也从未见过外臣,所谓请安,也都是宫门外叩头而已。
“是,今日文昌公设宴,武毅侯父子均在场,并且,陈小侯爷当众提出退婚,说这文昌公府的女公子,早已与人暗通款曲。”
这件事不过刚刚发生,可此刻的摄政王府已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见,这摄政王府的情报能力。
“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这般,还想逐鹿中原?”
随手将锦帕扔回托盘中,耶律云霆淡声道,“让她进来吧。”
耶律云霆是在王府的花厅内见的宿鸢。
“你胆子很大,如今这个时候,还敢来找本王。”
耶律云霆见过几次宿鸢。
印象里,是十分谨小慎微的一位闺秀。
见到自己只眉目低垂,除了行礼问安,多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倒也是,生母早逝,府中更有宠姬当家,自然要谨慎些讨生活。
不想,如今面临声名尽毁的关口,她居然敢来找自己?
是求助?
还是旁的什么?
陈执安的手段,极为好猜。
上不得台面,却好用。
“正是这个时候,才要来见王爷。”
宿鸢低声道,“臣女昨夜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一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且只一足的异兽入梦来,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今日,臣女醒来,却发现自己突然得了一样了不得的祥瑞之能。”
应着耶律云霆冷下来的神色,宿鸢粲然一笑。
“臣女似乎,可御使雷霆,代天惩恶!”
这句话一出,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耶律云霆的手指,轻轻在旁边的桌子之上轻叩两下,无节奏的笃笃声,仿若落在人的心弦上一般,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你可知道,本王最恨装神弄鬼之人。”
大邺之前的数代帝王信奉神明,尤其,是龙神。
他们认为,龙乃万物之神,所谓帝王,便是真龙之子,故得上天庇佑,可保江山永继。
可到了如今这位陛下,或许是因为年幼,也或许是旁的什么原因,曾经每年一度的龙神祭逐渐停办,一些祭祀活动虽然未曾取消,但也不及前几朝来得盛大。
民间便有传言,是这位摄政王殿下,妄图颠覆圣上真龙之位,故而漠视龙神祭。
而刚刚宿鸢所说的夔,在古籍中也有记载。
夔,神魅也,如龙一足。
乃是龙的使臣。
“在臣女离开文昌公府之时,臣女的乳母,便因为心怀恶念,断臂于雷霆之下。王爷耳目灵捷,想来这消息要不了多久,王爷便会知晓。臣女柔弱之身,如何凭借人力做下此局?”
耶律云霆招了招手,外头等候着的侍从立刻机灵走了进来。
听完王爷侧耳说的话后,他躬身退出花厅,不过片刻便拿着一张纸筏走了进来。
耶律云霆看完那纸上的内容后,看向宿鸢的眼神更加幽深了。
他掌过刑狱,知道雷击造成的伤痕是极难伪造的。
根据探子传来的情报,那文昌公府的仆妇,身上的确是雷霆造成的伤痕。
且当时府中宴客,客人众多,不少人看到了一道雷霆贯穿天际,击破瓦砾,落入了文昌公府女公子的闺房内。
耶律云霆抬眸对一旁的侍从道,“去昭狱把昨日抓的那个人提来。”
侍从应是,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物件被提了进来。
而且,就直接扔在了宿鸢的脚下。
甚至溅起的血,都落在了宿鸢那双精巧的绣鞋和天青色的裙摆上。
可宿鸢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
“王爷想让臣女如何做?”
耶律云霆笑了笑。
“这人昨日意图混入皇宫行刺陛下,被当场拿下。本王让人对他用上了昭狱十二道重刑,他的骨头都硬得很,不愿开口。既然你说你承天祥瑞,御使雷霆,可代天惩恶。那你便当着本王的面,惩治了这个妄图颠覆国本之人。”
他就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要知道,若是雷霆为真,那真降下之时,究竟降到这花厅内谁的身上可就不好说了。
他这个摄政王,可也是有许多人要他死的。
迎着耶律云霆的目光,宿鸢右手举起,纤细的手指在空中似乎挥舞了一道什么。
“天地肃清,九天雷降。”
伴随宿鸢的声音,一道耀目的光划破天际。
而后,是几乎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待光散去之后,地上那个血淋淋的人,已然失去了一双腿。
可是,人却活着。
一旁的侍从已然傻了,双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外头听到这般动静,也冲进了不少侍卫,甚至还凭空出现了好几位高手护卫在耶律云霆身侧,似乎是他的暗卫一类的。
以人身召唤天雷,这简直闻所未闻。
被围在中间的耶律云霆却并不慌张,他只盯着那人那两截已然成了黑炭的腿。
“颠覆国本之人,为何只断其双足?宿女公子这代天惩恶,似乎也并不那么可靠啊?”
但宿鸢只轻笑一声。
“颠覆国本?摄政王殿下,一个逃兵,断其双腿,这不正是上天给予的惩罚吗?”
听到宿鸢的话,耶律云霆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认真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