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鸢所说的洪武帝,乃是前朝国君。
前朝皇族乃是游牧民族出身,不像如今的中原政权,讲究三纲五常的礼法之说。
他们并不在乎这些。
相反,为了防止家族财产流失以及家族衰亡,他们实行世婚制,流行收继婚、中表婚、接续婚,甚至舅甥婚、姑侄婚。
但放在如今来看,却是十足的丑闻了。
左穆鼎没想到,宿鸢会直接用这一点来发难。
他倒未曾乱了阵脚,只缓缓摇了摇头。
“阿鸢,你好歹曾经也和晁儿有过一场夫妻情谊,也曾唤过我一声父亲。就算如今两家关系不再如初,何苦如此言语伤人呢?”
“伤人?”
宿鸢看向前方主堂内宿秦的棺椁。
他还那么小,直到临死那一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亲昵喊着的左伯父,从一开始就想要了他的性命。
更不知道自己所喜爱的漂亮的慕姐姐,日复一日在送给他的甜点里下足了毒药。
他更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和姐姐有了新的家人。
而这些家人,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们姐弟二人的性命,以及长留山庄的万贯家财。
“心中再如何难受,到底还活着不是。我阿弟如今躺在棺椁之中,可有人问过一句他难不难受。”
宿鸢缓缓穿过人群,走到了主堂门外。
她从郑伯手中接过纸钱,缓缓放入火盆之中。
“张义安,你说是吗?”
宿鸢的一句话,却让左穆鼎浑身一僵。
他的眼神一时都没控制住,迸发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杀意。
“什么张义安?贤侄女,在场的并无此人,可是你邀请的旁的什么人?”
一旁天音阁的方阁主温声提醒道。
她也是宿磐北当年的故交,也是在场这众多武林群雄中少见的女子。
“方阁主居然也不知道吗?”
宿鸢丢入一沓纸钱,在漫天的白幡之中,森然一笑。
“张义安,就是众位敬仰的左宫主啊!你们或许对他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想来厄仙崖的人并不陌生。曾经厄仙崖的外门弟子,差点被招婿入门继承了整个厄仙崖的张义安。君掌镜,你说是吗?”
宿鸢这话的信息含量极大。
众人一开始还在诧异原来左宫主曾经是厄仙崖弟子,而后又被宿鸢那后半句话吓了一跳。
掌镜,这是厄仙崖的最高掌权人的称呼,自己未曾理解错吧?
一阵轻笑声伴随轻柔的风意传入众人耳朵中。
所有人几乎下意识握紧武器,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长留山庄的观星塔。
一道白色身影在那里风雅品茶,看着下方众人。
那是曾经宿磐北为夫人所建的观星塔,二人恩爱非常,常在塔上观星赏月。
“妖女!你果然勾结魔教!”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大喊。
可宿鸢却并未如何慌张。
而左穆鼎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下来。
但面上,他只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诸位,这些年来左某同厄仙崖之间是如何势同水火,诸位应当也都知晓。左某的清白,自有各位公定。”
不少人还是更为相信左穆鼎。
毕竟,这么多年,他在江湖之上一直名声极好,素有正道魁首之名。
“左宫主,我们信你!”
“是!您是正道魁首,我们自然信服,不会听信妖女谗言!”
众人纷纷应和,但左穆鼎垂下的眸子里,却并无半分喜色。
宿鸢的做法,彻底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知道宿鸢同厄仙崖如今已经结成联盟,也知道今日丧仪他们必定会有所安排。
但他没想到,宿鸢会一开始就直接亮出了底牌。
厄仙崖在这些年自己的经营下,名声已然是坏到了极点。
他们同中原武林各派之间的仇怨已深,想要洗清恶名不是件容易的事。
甚至说的直白点,自己在最初之时,的确以厄仙崖的名义行了一些恶事,但后来厄仙崖几次前来中原武林,行事诡异还大用厄仙散处理门派纠纷,无疑是自己坐实了魔教之名。
如今,即便自己亲口跟这些武林正派说什么厄仙崖乃是无辜的,怕是他们都不会信了。
而且,最近两年厄仙崖越发低调,可以厄仙崖的名义行的恶事可一件没少。
可见,不光自己发现了厄仙崖这一好用的替罪羊。
做了恶事,只要扣上厄仙崖的帽子,所有人便都会集体去讨伐魔教。
没人会去追查,这魔教是否无辜。
反正都是魔教了,厄仙崖做什么恶都是正常的。
在场诸人,怕是有不少人都和自己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盟。
厄仙崖,只能是魔教,也必须是魔教。
“魔教?这称呼倒是有意思?这位掌门,我厄仙崖是屠戮了你全家?还是丧心病狂掘了你家祖地,让你如此义愤填膺?”
君朝在观星塔上,居然还有心思为自己烹茶。
那副悠闲的姿态,更让底下的人怒火升腾了起来。
“厄仙崖这几十年来所行恶事罄竹难书,多少无辜之人死于你们的魔爪之下,如今你竟然公然挑衅中原武林正道。诸位,今日我们一同拿下这个魔头,肃清武林,还那些亡者天理公道!”
说话的那人,宿鸢并不熟悉。
她之前为父母呵护,对江湖涉猎了解不深,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总归是什么名门正派。
毕竟,今日受邀前来的,都是江湖名门。
那人见君朝一副悠闲姿态,只觉自己振臂高呼之姿和气度遭了折辱,于是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宿鸢。
“宿小姐,你的父亲也素有侠义之称,不想他死后你居然如此败坏他的威名,你伪装哑女这么多年,暗中勾结魔教,你对得起他吗?”
宿鸢只觉好笑。
“诸位之前还在说我父亲勾结厄仙崖,同厄仙崖分赃不均酿成惨剧,如今竟是又成了我败坏他的威名?怎么,诸位眼中,这厄仙崖是随便去个人就能勾结的?还是说,勾结厄仙崖不过是你们手中随意可以排除异己的一顶罪名。还是说,有没有勾结无所谓,谁得罪了你们,谁勾结?”
宿鸢从不相信什么正派魔教。
谁定义的正派和魔教。
人。
而是人,都有私心。
“张义安,你果然经营的一副好名声,既如此,那便诸位一同入梦,见识下我这妖女的手段吧。”
宿鸢素手一挥,一股轻柔的力量袭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出手抵抗,便坠入了无边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