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语这么做,并不是真的出于好心。
她也看到了周围围观的人举起的手机。
在车子停稳的那一刻,她便生出了主意。
制造一场网络现象级的热议。
如果操纵得当,她不光能够提升自己的名气,为自己换取更多资源,更能彻底毁了宿鸢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小姑娘。
“阿鸢,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奶奶她这么大年纪了,一手拉扯你长大,你弟弟他更是刚从医院出来。他们是因为情绪激动行为有些不妥当,可这也不是你动手的理由啊!好了,快跟他们道个歉。”
话里话外,都是说宿鸢不懂事。
不少围观的人还都被林舒语的话给带了进去,面上也带了些责怪之色。
林舒语赌的,就是宿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一切。
或者说,她赌的是宿鸢的心中并不想让她母亲离开。
林舒语并不知道纪景仪独自离开,是宿鸢的请求。
她只隐约从剧组人员口中了解了宿家发生的事。
只知道宿鸢的母亲原来是被拐卖来的,买家就是宿鸢的父亲。
也知道宿鸢的爸爸如今被抓了,因为买卖妇女,同时还有常年家暴。
如今,她的母亲也已经跟着自己的家人离开了。
于是,她便理所应当地以为,纪景仪在她父母来到之后,毫不犹豫放弃了宿鸢这个她苦难的见证物。
宿鸢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没了母亲,再没了父亲,她还有谁可以依靠?
或许她心里存着搭上时奕简和孟今夏这根高枝的心思。
但正因为她想攀高枝,所以她绝对不能在名声上出问题。
不然,孟家也好,时家也好,都不允许自家的少爷小姐和一个名声有瑕疵的人交往。
林舒语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宿鸢。
如今,宿鸢骑虎难下。
她要是和自己争执,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是罪犯的女儿。
如果不争执,她就必须吃下这个哑巴亏。
“你也劝劝你妈妈,家里的事何苦闹得这么难堪?你弟弟他还那么小,没了妈妈,如今爸爸也被抓了,你让他以后怎么生活?你奶奶她年纪也大了,难道让老人家就这么天天以泪洗面吗?”
说着,她甚至朝车子里喊道,“宿妈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该想想家里人。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呢?我可以给你们做见证人,以后宿爸爸一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再动手,你们一家和和美美过好日子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周围人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夫妻两个闹矛盾,男方把女方给打了,如今女的让娘家人来接自己,打算不要孩子要闹离婚。
一个个纷纷做起了理中客。
“夫妻哪有隔夜仇,我和我家那口子也天天打,这不也过下来了?还有孩子,别计较那么多了!”
“是啊,别让老人孩子在这里哭了!”
“对啊,夫妻磕磕绊绊都是正常的,这唇齿都有互相打架的时候,何况两个人呢?”
车子内的纪景仪也能听到这些。
她紧紧抓住父母的手,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丢在人群中一样。
虽然在车子里,但她感觉那些人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车门看进来。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劝自己算了?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车外。
宿鸢看着林舒语良久,突然轻笑了一声。
“林小姐当惯了人上人,真是不知道我们普通人的疾苦。还是说你明知道,却也可以当做不知道。那是我的父亲吗?那是罪犯,是买卖妇女的罪犯,是故意伤人的罪犯!一个罪犯,他不该待在监狱里头吗?”
宿鸢牢牢挡在车子跟前,挡住了任何人冲上前拉开车门的可能,也挡住了那些手机窥探的镜头。
“车子里的人,是一个母亲没错,可她在成为母亲之前,她还是一个人,是一个有尊严有人格的人!她本来正好好上着学,因为自己好心帮了个人,结果就被拐卖到了这大山里,卖给了自己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当媳妇,还要不顾她的意愿为这个男人一个接一个生孩子,直到生下他们家想要的儿子。”
宿鸢的眼神在那些围观者身上一个个扫过。
“这是可以算了的事吗?你们如今只听到这两个人在这里哭几声,就觉得可怜了?谁听到她的哭声了?”
“她被那个男人打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她可怜?”
“她一次次想要逃跑,想要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结果一次次被抓回来毒打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她可怜?”
“她短短几年被强迫生下了五个孩子,身子被无休止的生育直接给拖垮了,就为了生一个男孩,两个女儿一生下来就被卖掉,我的大姐刚成年就被一万彩礼卖给一个鳏夫,我考上了大学,却因为要尽快嫁人,好换取彩礼给这个家里的弟弟花,所以录取通知书直接就被烧了,难道我们不可怜吗?”
周围的人一片寂静。
林舒语也没想到,宿鸢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无顾忌把这些说了出来。
是,她的妈妈是无辜的。
可她不害怕自己的爸爸坐牢后,她的前途也毁了大半吗?
哪家大公司会要一个父亲服刑的人来当职员?
哪个好人家会要一个有案底的亲家?
“你,你,可是你的弟弟和奶奶是无辜的啊。”
林舒语最后只能做出这样的挣扎。
可宿鸢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无辜?最无辜的人在车里!这些扒在她身上吸血的人,哪个有她无辜!”
说完,她直接拍了拍司机的窗户,淡声道,“开车,我看今天谁敢拦!”
车子缓缓发动。
宿老太太本来还想动,可看到宿鸢看她的眼神,她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上。
那个眼神,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奶奶,别顾着哭你儿子了,你也该为自己哭一哭了。”
宿鸢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组长。
“沈组长,我要举报,宿霆母子曾经杀过人!尸体,就埋在昌黎村的后山上。而那座山上,也不止一具遇难者的尸体。”
沈组长一下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