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鸢,你在说什么?”
纪景仪有些惊慌地低下了头。
她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开始疼痛。
那些被抓回来后打到半死的记忆开始铺天盖地涌来。
她不敢承认了。
她害怕,等着她的又是一场毒打。
“虽然整个村子都在瞒着,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自愿来到这个村子的。妈妈,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们来自村子外,和村子里的人绝对不是一伙人。”
宿鸢缓缓蹲下身子,握住了纪景仪那双因为农活而变得粗糙无比的手。
“妈妈,你相信我,我说过,要带你离开这里的。”
纪景仪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这个家里唯一会心疼自己的女儿,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我,我被拐来这个村子的时候,不过十八岁,刚刚大一。”
“我那时候放假回家,在车站碰到了一个老太太,她说自己不认识字,看不懂孩子留给她的地址怎么走?我那时候具体发车还有快两个小时,那个地方离着车站也不算远,我便想着好人做到底,把她带过去吧。”
纪景仪眼眶中一直含着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开启了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噩梦。
“我将她带了过去,还没等离开,却被人从身后敲了一棍子。等我醒过来,就来到了昌黎村。宿霆说,我是他用一千块钱买来的,所以我必须要给他生一个儿子,不然他就要打死我!”
纪景仪的声音都在发抖,宿鸢忙紧紧握住她的手,用神识安抚她的精神。
“我跟他说,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只要他愿意把我送回去,我不会追究这件事,会让我的父母十倍给他酬金。可是,宿霆说,他、他不要钱,他就是要一个能给他生儿子的媳妇。”
一旁的孟今夏和时奕简面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这等事,他们听到都觉得可怕,但却是发生在纪景仪身上的真实情况。
对于纪景仪来说,那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我一直想要逃离这里,在怀上宿娇之前,我跑了好几次,可是都没有成功,甚至我连这村子都跑不出去,村子里的人都十分熟悉,他们发现了我便会去宿家通风报信,宿霆就会来把我抓回去。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根本跑不出去的绝境,无论怎么尝试,都爬不出来。”
她曾经是一个大学生,却被拐卖到了这么一个偏远落后的村子,接连生育了五个孩子后,还被自己的丈夫动辄家暴,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慢慢磨平了所有期待和希望,变成了一个麻木的女人。
“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是生下宿孝哲之后。宿家有了心心念念的儿子,对我的看管也放松了许多。宿孝哲三岁多的时候,我觉得是最好的时机了,趁着宿霆和他妈去参加婚礼的时候,偷偷准备逃跑。可是那天,宿孝哲病了,因为发烧,他被留了下来。我本来都要走了,但是宿孝哲一直在喊妈妈,他说他要喝米粥。就算再恨宿家,可是这到底是我的孩子。一时心软,我还是给他熬好了粥再离开。可没想到,我的心软,断了我最后一次机会。”
纪景仪摸了摸宿鸢的小脸,眼神里满是疼爱。
“你或许不记得了,那时候宿娇在隔壁玩,家里只有你和宿孝哲。宿霆他们回来之后,发现我不见了,便立刻问你。你被打得昏死了过去,都没说出我离开的方向。可是宿孝哲、宿孝哲他……”
纪景仪哽咽停顿了片刻,才能继续说下去。
“他在门口看见了我离开的方向,就告诉了宿霆。我那天因为煮粥,本就比打算的晚走了半个多小时,又有宿孝哲指路,很快便被追上了。”
“我被拖着头发拖回了宿家,宿霆用烧火的钩子往死里打我。宿孝哲却在一旁笑着拍手,说打妈妈,让她跑!”
纪景仪有时候也在想,会不会是宿孝哲那时候太小,不明白自己的逃跑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那么说。
但后来,她慢慢绝望地发现,宿孝哲十足像极了宿霆。
自私、阴毒。
自己这个母亲在他眼中,不过是家里可以被随意驱使的牛马而已。
牛马跑了,自然是要找回来,然后打到她不敢再跑。
那次逃跑,要了纪景仪的半条命。
如果不是还对自己这张脸没看腻,她想,那天或许她就要死在那场毒打里了。
纪景仪看向田边的孟今夏和时奕简,轻声道,“小鸢既然说你们能信任,那我就信你们。我的爸爸叫纪柏宇,妈妈叫常施清,他们曾经是D省Q大的教授,但我不知道他们如今是不是还在那里任职了,求求你,帮我找找他们。”
突然,纪景仪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了许多。
“如果,他们有了新的孩子,新的生活。那就别打扰他们了,别打扰他们了。”
她曾经,是让父母骄傲的女儿。
但如今,她什么都没了。
只有一副残破不堪生育了五个孩子的身体。
如果自己回去,会不会给父母惹来非议。
那么,还不如永远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
时奕简却有些惊愕。
“你是纪柏宇教授的女儿?”
时奕简也没想到,居然世界这么小。
他因为常年沉迷极限运动,家里担心他出事,特意配备了一整支医疗团队常年待命。
纪柏宇,便是医疗团队中的一员。
时奕简对他印象很深刻。
六十多岁的年纪,却是一头白发,连一根青丝都找不到了。
按理说他的经济条件应该可以,怎么会保养成这副模样?
时奕简曾经好奇问过一句管家。
管家说,他的头发,是愁白的。
他曾经是医学院教授,还在Q市医院任职,工作光鲜体面。夫人听说是文学院的教授,是曾经让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但后来,却不顾众人反对,和夫人一起辞去了工作。
听说是家里独生女丢了。
为了找女儿,辞去了工作,常年在全国奔波。
后来经济捉襟见肘,便由夫人继续全国各地去找寻女儿,自己则是进了时家的医疗团队。
为的,就是高昂的薪水。
他们此刻需要这笔钱。
“你知道我爸爸?他们怎么样?”
纪景仪的眼神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