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章这些时日消瘦了许多。
那日的惨状,一直在他脑海之中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而他还要强忍着恐惧与恶心,继续在符瑾柔面前做小伏低,摆出一副好驸马的模样。
这一切,早就已经让他心力俱疲。
今日誉王相邀,他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前来赴宴。
面上是在专心品画,可实则什么都没看进去。
符珩自然也察觉到了姚舜章的心不在焉。
他只以为姚舜章是因为齐郡一事心虚,故而才有如此神色。
画赏到一半,符珩突然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拿过了一样东西,缓缓放在了姚舜章的面前。
“姚侍郎,不,本王其实该唤你一声姐夫的。姐夫,你瞧瞧,这样东西你可熟悉?
姚舜章脸色惨白地看着面前那张红色的纸张。
那是一张婚帖。
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姚舜章。
宿鸢。
“人都说风流才子多情种,本王之前还不信。没想到,这身边竟然就有一位。姐夫,你既然早有婚配,为何当初母后问询,你竟敢说自己并无妻妾,骗娶了皇姐为妻?!啊?”
姚舜章下意识跪了下来。
“王爷,我,我……”
他没想到,这张婚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在“杀了”宿鸢之后,他也怕自己当初已有妻室这件事暴露,到时自己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故而派了亲信回到那个小村庄,买通了宿鸢的叔父叔母,一来是将宿鸢的失踪定为改嫁,捏造了一份虚假的男子户籍,将宿鸢由曾经的姚舜章之妻改为此人的妻子。
同时,让宿鸢的叔父叔母以家人之由,拿着姚舜章亲手所书的放妻书,以及宿鸢的新的婚帖,前往官府取回宿鸢和姚舜章二人的婚帖。
为了核对各地年轻男女的婚配情况,凡是成婚之人都必须在官府存下一份婚帖。
姚舜章和宿鸢自然也不例外。
宿鸢的叔父叔母不过是些乡野之人,见到持刀的姚舜章亲信都吓了个半死,如何还敢多问,自然是拿了银钱老实去做。
只是,姚舜章没料到,誉王派去的人这么快就赶到了。
直接人赃并获,查了个干净。
“姐夫的字,本王可不会认错。本王恰巧也寻到了一封放妻书,不如便同姐夫的字,来仔细比对一二,看看这到底是同名同姓,还是有人当真敢欺瞒皇家?”
姚舜章那封放妻书的确是改了一些素日里的字迹,可那也是好认得很,毕竟若是同婚帖上的字迹相差太大,这官府也不会认的。
因而,一看便能认出。
且誉王如今的态度,显然已经是有了确凿证据了。
如今,根本辩无可辩。
其实,从他说出那句未有婚配开始,今日的局面,就已然是注定了。
“王爷想要如何责罚微臣?”
死局已定,姚舜章反而平静了下来。
“责罚?”
誉王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趣打量着姚舜章如今的模样。
“姐夫,到底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罚不罚的?”
曾经都不屑正眼瞧一眼姚舜章的誉王,如今却一口一个姐夫。
但姚舜章完全不介意其中的讥讽意味,因为他那强烈的求生欲,让其从中发现了一丝生机。
“王爷,微臣当时一时糊涂铸成大错,愿当牛做马弥补过错。请王爷看在如今公主已有身孕的份上,再给微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姚舜章故意提起明德公主的身孕,也是想让誉王能够心软一二。
毕竟,就算是贵为公主,二嫁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符珩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姚舜章,终于松了口。
“姐夫快起来吧,跪在地上算什么样子。”
这便是肯给他一条生路了。
姚舜章面带感激之色起身。
“多谢誉王殿下。”
而后,安静等待誉王的下文。
“姐夫,你既然已经成了皇姐的驸马,那前尘过往便不再计较,你也算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自然应当同心同力,你说是也不是?”
姚舜章立刻品出了誉王的话外之音。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让誉王登上那个位子。
毕竟,誉王继位,明德公主的地位只会愈发稳固,自己只能更加谨小慎微伺候公主讨生活。
可此刻,他已然没了拒绝的资格了。
是谨小慎微活着,还是立刻干脆利落去死,姚舜章早已做出了选择。
“王爷所思所虑,便是微臣力之所向。还请王爷吩咐。”
那一日,姚舜章在誉王府待到了黄昏时分。
回到公主府时,符瑾柔还难得有兴致问了一句。
“阿珩今日倒是有兴致,居然能留你到这个时辰?”
姚舜章此刻脸上早已收敛好了在誉王府的那份惊恐,温和笑了笑。
“今日誉王殿下难得有兴致,加上殿下最近要接管户部一些事务,正好让我前去详谈,故而待得久了一些。”
如今再看向符瑾柔,姚舜章却突然没了前几日的惶恐。
被誉王发现了过往真相这件事,是危机,可也是一项机遇。
最起码,如今誉王起了用自己办事的心思了。
“对了,还有半月便是舅父的生辰,你的那份生辰贺礼,本宫已经让人为你备好了。”
符瑾柔摸了摸隆起的小腹,淡声道。
身为大晋如今权势滔天的柳半朝,闵安公的生辰自然是声势浩大,各级官员及皇室宗亲都会送上贺礼。
照理说,姚舜章既是驸马,又是朝臣,且闵安公还兼着户部尚书一职,算是姚舜章的顶头上司,他自然该单独备一份厚礼。
符瑾柔虽然对姚舜章如同小猫小狗一般没有多上心,但到底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东西还是记着的,也从不会出错。
姚舜章温和点了点头,上前为符瑾柔细细揉捏起了有些浮肿的小腿。
捏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道,“公主备下的礼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那儿有本古籍,听闻之前闵安公大人曾私下提过一次,我想着此次不如也放入贺礼之中?”
都是些小物,符瑾柔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
她完全没注意到,她以为的温顺的小猫小狗,此刻垂下的眸子里,满是算计与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