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天,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赫然写上了高考倒计时几个大字,下面的数字是497,数字后面的单位是天。
看这气势磅礴的笔迹就知道是老景的杰作。
497天,看起来好遥远的样子,我敢肯定,我们班绝对是全校第一个搞倒计时的班级,搞得比那几个重点班还要早。
老景说:“你们觉得时间还多么?不多了!仔细回想一下你们十来年的人生,不过弹指一挥间,何况这区区的497天,不过这497天有可能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日子,甚至可以说是决定着你们的命运,除开放假、睡觉以及某些不能估计的因素,真正能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不足300天,俗话说是龙就上天,是虫就钻洞,生而为人,一定要有远大的抱负!你们一定要重视这宝贵的时间,正可谓头可断,血可流,学习不能耽误!”
这段慷慨激昂的演讲让我的紧迫感骤然上升,仿佛这497天的时间一眨眼就会从我的指缝中溜走一样。
不过这段话并没有感染到张超,他戏谑的复述了最后的一句:“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我问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考大学吗?他犹豫了一下,说他清楚得很,自己不是学习那块料,就算想考也考不上,他的父母长辈都没多少文化,不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上大学从来都不是活着的必备条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可是对于我来说,要想过上理想的生活,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至关重要。
林小雨让我别管他,打趣的说张超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会有人给他安排一个像样的人生,然后问我想考哪一所大学。
张超打断了她的话,说和她比他只能算穷人。
林小雨瞪着大眼睛让他闭嘴,然后又看向了问我,静静的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想了想,太好的大学指定没戏,又不想考省内的,这辈子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不过有一个城市我很想去,那就是上海,初中的时候看将爱情进到底的时候就对那座城市充满了向往。
林小雨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嗯,我也要去上海!”
我看她认真的样子不像是随便说说,便问她为什么?
她笑着对我说:“大城市嘛,谁不想去呢?!”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周,我和梁薇还没有见过面,我们依然每天通过书信保持着联络,她说每天过得跟打仗一样,历史政治不管怎么样都背不完,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我告诉她那些繁琐的公式也不轻松,我们一边互倒苦水,一边又相互鼓励。
这天训练完张超就不见人影了,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也没什么胃口,就回了教室拿出信纸来准备给梁薇写信。
刚写了几个字,林小雨急匆匆的跑进教室,问我到:“张超呢?”
我看她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问她张超是不是欠她钱没还?
“算了,我找老景去?”
找老景?!但凡需要找老景的事情,一般都不简单,于是我一把拉住了她,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不能去!”
林小雨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让我有些懵,再次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看到刘恒被几个人带到后操场了!”,林小雨迫于无奈,终于说了出来。
后操场在我们学校其实就是一块空地,同时也较为隐秘,刚好被足球场的看台给挡住,除了体育课练铅球的时候会去那里,一般都很少有人,所以校内百分之八十的暴力事件都发生在那里,另外百分之十在各楼层的男厕所里。
刘恒与我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及张超那么铁,但是也算是几个好哥们儿之一。我来不及细问原因,就准备冲去帮忙。
“你不能去!”,林小雨一边拉着我,一边对我摇着头。
“你放开我!”
“不行!打架会被记过的!”
“我不打架,我去劝架行了吧,你赶紧去找老景!”
在我的劝说下,林小雨终于松开了手,并按我的指示去办公室找老景。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是冲到体育室去找了一根接力棒,当我赶到后操场的时候,见七八个人围在墙角。
“你们干什么?!”
那几个人回过头来,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我看到刘恒缩在墙角,脸上带着血迹。
“哟!这不是足球队队长吗?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说话这人我认识,高三的陈浩,学校里有名的混子,据说他父亲是教育局的一位高官,所以即便中考考得稀烂,也一样可以上我们学校。
“他是我朋友。”,我指着刘恒对陈浩说。
“朋友?那又怎么样?他今天惹到我,算他倒霉。”,说完转身朝着刘恒的脸上就是一拳,又接着对我说:“别以为你们足球队多了不起,信不信我今天连你也打?”
其他几人阴笑着朝我靠拢了些,只等陈浩一句话,就要对我动手。
“他妈的!”,我挥着手中的木棍冲了过去。
“林锦城!”
“快把棍子给我扔了!”
第一句是林小雨喊的,第二句则是来自老景。
一触即发的“战争”被这两个声音给叫停。
林小雨冲到我的身前,指着陈浩说:“陈浩,你想干什么?”
其他几人见老师来了,嚣张的气焰也就消了一大半,只有陈浩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林小雨说:“关你什么事?”
“你?”,老景说出的这个字竟然透漏着一丝的心虚。
“哼!”,陈浩冷笑一声,带着那几个人大摇大摆的从老景的眼皮子底下走了。
“不能让他们走!”
老景没有理会我的话,让我先把刘恒送医务室去,剩下的事他来处理。
我扶着刘恒去了医务室,林小雨跟在我的后面,可是刘恒伤得太重,鼻梁骨折,眼睛肿得老高,已经超出了医务室的能力范围,接着我们又把刘恒送到了县医院。
我问刘恒他怎么跟陈浩起的冲突,原来只是因为刘恒在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
“简直是欺人太甚!”,林小雨咬着牙,似乎比我还要愤怒。
没一会儿,张超赶了过来,捏着拳头就要去找陈浩报仇,我和林小雨赶紧拉住了他,说现在刘恒要紧。
接着赶过来的是刘恒的母亲,随后老景带着陈浩也来了,再后来陈浩的父亲也来了。
三个大人和两个当事人在病房里商量处理办法,我们几个就在门外等着。
没多久老景叫我们进去,又对着张超说:“没你什么事儿,赶紧回去!”
我和林小雨刚走进病房,陈浩就一脸委屈的指着我,说我拿棍子打他,说他现在还头痛得很。
这一招恶人先告状来得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老景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急着解释,他笑着对陈浩的父亲说他当时在场,我并没有打陈浩,有可能是误会了。
我看着老景卑躬屈膝的样子,觉得有点恶心,他道貌岸然的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而现如今他却活脱脱的像一个曲意迎合的太监,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
陈浩的父亲对老景的话置若罔闻,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上他一下,冷冷的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刘恒的医药费他来承担,算是表示一点心意。
刘恒的母亲哭丧着脸,却又无可奈何,现在想想,或者老景早在来之前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了她。
陈浩的脸上全程带着轻蔑的笑。
“就这样算了?!”,我忍不住问老景。
老景看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陈浩拍了拍我的肩膀,冷冷的在我耳旁说:“我会记得你的。”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刚好踢在了陈浩的小腹,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长大了嘴却喊不出声音。
陈浩的父亲顿时发了火,对我吼到:“小畜生,你想干什么?”
老景赶紧拉住了我,让我赶紧住手。
陈浩的父亲把陈浩扶起来之后,厉声对老景说,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敢当着老师的面打人,简直不成体统。
老景诺诺的点了点头。
“陈叔叔,你要处理谁呢?”
林小雨进门之后就一直站在墙边,除了我和老景,其他人都背对着她,所以没有看见她。
“小雨,你怎么在这里?”,陈浩的父亲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了起来。
“我当然在这里,陈浩打的可是我的朋友。”,林小雨用她那惯用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眼睛却看着我。
陈浩这时也缓过了气,咬着牙说:“爸,林小雨跟他们一起欺负我!”
“胡说!小雨是女孩子,怎么可能欺负你!”,陈浩的父亲打断了他,接着对老景说:“景老师,这件事就这样吧,不过我不希望有下次了。”
说完就拉着陈浩离开了病房,老景半弯着腰一直跟着送了出去。
我问林小雨:“你爸肯定比他的官大吧?”
林小雨没有回答,反而笑着说:“你刚才那一拳真帅!”
我也笑着对她说:“你挺身而出的样子也挺帅的。”
老景回来和刘恒的母亲说了会儿话,就带着我们回学校,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张超一直骂骂叨叨的,老景听得颇烦,直接让张超自己打一个车。
“景老师,你还是自己走吧。”
说实话,这次我确实对老景挺失望的,林小雨也跟着站在了我这一边。
老景缓缓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两口,问我们是不是对他很失望。
我们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已经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待到手上的烟燃完的时候,老景才又开了口:“其实我也很自责,可是来的路上校长就三番五次的给我打电话,算了……这些过程你们也不用知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一个好大学吗?并不是因为那一点奖金,而是希望你们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够有应对的办法,有保护自身权益的能力。”
多年以后,我已经记不得曾经学过的某个公式或者某条定律,但是这一天发生的事却异常的清晰,清晰得能想起每个人的语气和表情,这一天我学到的东西,刻进了我的心里,我花了十八年形成的价值观,在这一天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