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开阔明亮的客厅里。
其乐融融。
“安好她目前有正在接触相处的对象。”
林知美轻描淡写一句话让乔家人热情高昂的情绪瞬时降到冰点。
一时之间，空气凝滞了。
乔云生的表情平静无波，他向来如此，无论内心怎样翻腾倒海。
他那随意搭放在大红酸枝椅子的那只手，倏地不自觉紧了紧拳头。
凌家夫妇分工明确，男主外女主内，连孩子们的教育凌锡这位父亲都极少参与，现在关乎凌安好的终身大事，凌锡倒是难得跟林知美站在同一阵线。
一向木讷寡言的凌锡，面容和煦打破沉默说:“振保兄，小女高攀不起贵公子，安好姿色平凡、小孩心性，是个平庸的女孩，她没有能耐拴住云生的心，更没那个能力资源辅助云生事业发展。”
林素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抬眼跟乔振保默契交换眼神，夫妻俩见多识广，哪里看不出凌家夫妇看似在贬低自己女儿，实则婉拒他们，根本无意跟乔家结亲。
她睨了一眼自己儿子绷紧的神色，笑眯眯的说：“安好乖巧温柔，还自己开了蛋糕店，可盐可甜，自是不缺爱慕她追求她的优秀青年，我们两家人知根知底，安好跟云生不但是同学，他们也称得上青梅竹马…”
乔云生坐得板直，目光无畏直视凌锡正色道：“凌叔叔，我是真心想娶安好，她不需要辅助我，她做她喜欢做的事就好。”
凌锡一双鹰眼剜向乔云生，乔云生丝毫没有躲闪，他目光如炬，黑幽的深眸里有种势在必得的坚定。
凌锡若有所思收回视线，突然间有一种女儿即将要被拐走的危机感。
他其实比林知美更早知道女儿喜欢眼前这个冷静淡然的年轻小伙。
凌锡发现女儿心里有喜欢的人是她转学到鹅城后，凌安好有一段时间经常偷偷躲在房间里哭，精神萎靡不振。
他担心女儿健康，逼问了侄子凌安利，凌安利在他威逼利诱之下只能一一告知。
凌锡没打算打草惊蛇。他认为女孩子嘛情窦初开，只要不影响学业，无伤大雅。
后来见凌安好这么多年一直没谈恋爱，老父亲这才开始有些担心了。
他好奇乔家小儿子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他女儿多年来念念不忘！
凌锡托人关注乔云生的现状，随着了解，他越发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敢闯敢拼。
乔云生没有依托家里半分资源，硬生生靠自己在榕城闯出一番天地。
正是因为了解乔云生的野心勃勃，反而让凌锡觉得凌安好跟他不合适。
凌安好大学尚未毕业，四邻五舍相熟有儿子的人家，就时不时托人到凌家求亲。
凌锡从来没松口过，他并不赞成女儿们过早恋爱结婚生儿育女。
他对凌安好两姐妹的择偶要求是，别找安于现状，没有事业野心的男人。
在凌锡这种创一代的人心里，安于现状的男人无疑像一潭死水。
凌锡希望他的女儿们可以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找到爱护她们的伴侣。他同时认为人生不能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这是很矛盾的想法，可活在世间，生活本来就时时处在矛盾之中。
乔振保哈哈大笑，喝了一口茶道：“阿锡，你在大城市生活多年还这么古板？要说高攀，乔云生连上个大学都被记过，他就是运气好，碰上机会才賺了点小钱。”
凌锡倒掉清淡无味的茶叶，换上一泡铁观音冲泡起来，淡淡道：“振保兄，我凌锡对女婿要求不高，爱她，呵护她，能让我女儿幸福快乐就好。”
是的，作为男人，他欣赏乔云生对事业对梦想的追求和不择手段。
做他凌某人的女婿，乔云生算了吧。
“知美，你忘记当年我怀云生那会，你还说要跟我定下娃娃亲呢，一晃你看，云生跟安好都到成家的年纪了。”
“知美，还是你教的好啊，两个女儿不但漂亮乖巧还都很优秀…”
“素英你就别笑我，你才是这个顶呱呱啊，云南、云烟还有云生，你这三个娃哪个不优秀啊，你就知足吧。”两位妈妈互相吹捧对方，竖起大拇指给彼此点赞。
“嗯我很知足啦，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安好，安好要能当的儿媳妇，我就更知足啦，也是我的福气了。”
林知美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眉眼间有一丝淡淡的忧虑。
想到女儿回来榕城后经常魂不守舍，林知美嘴上不说，也是心知肚明。
自从知道凌安好偷偷喜欢乔家小子那么多年，她一直忧心忡忡。
她知道乔云生这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就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论婆家，乔家当然是很好的选择。
她和林素英不仅是小学同学，也算远亲，从少女时期感情就很好。
她见证了林素英和乔振保相爱，也见证了他们夫妇怎么一步步白手起家。
乔振保年轻时就在禅城打拼，后来林素英生完乔云生没多久后，开始到丈夫身边陪伴帮忙，哪怕后来生活圈子慢慢不同了，她们还是保持着极好的关系。
当年凌家租了乔家一块上千平米的地皮，谈好的租约是十年不涨租，还租不到三年，乔家人却频频故意挑事找理，最终闹的有些不欢而散。
而凌锡也是从那年决定离开榕城到鹅城打拼发展，当年与乔家的地皮租约纷争，若是细究这事跟林素英、乔振保其实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乔振保兄弟在搞鬼。
可她们这对几十年的姐妹花，心里却为此生了若有似无的嫌隙。
后来这一二十年，两家在不同的城市各有各的生活和发展，平常也很少回榕城。
两家人几乎没有了来往。
今天乔家夫妇突然上门来说亲，不得不说，林知美心里那久别重逢的喜悦里，多少夹杂着一丝不高兴。
虽说那时林素英就把安好当女儿一样疼，女儿能有一个会疼儿媳的婆婆，没什么糟心事的婆家，在林知美看来是判断女儿是否值得嫁入这户人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结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她不想女儿经历太多苦。
而乔家，除了门第太高，其他方方面面都还是让她很满意。
林素英喝了一口茶，看了眼沉默的凌家夫妇，深知他们今天来得匆忙，确实有些失策失礼，应该先找个中间人探探口风的。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儿子怎么突然那么急，前脚把凌安好送回家，后脚一进门就要求他们今天上凌家来提亲。
嗯，乔云生那神情那语气确实是要求，不是请求，更不是商量。
他们夫妻俩以为两个小年轻商量好的，没想到一来，人家父母一脸震惊加恼怒…
林素英想，凌家夫妇要不是看在过往的情分，把他们一家人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来、喝茶、喝茶，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做主吧，今天是我们夫妇考虑不周，今天就是我们几个老朋友叙叙旧。”
林素英就有那种把冷场子弄热的能力，在她的吆喝下，凌家夫妇脸色缓和不少。
“是啊，阿锡、知美，儿孙自有儿孙福。”乔振保附和道。
林知美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看见女儿已经梳妆完毕出来，又把话吞了回去。
“那、中午有空的话在家里一起吃个家常便饭吧。”凌锡看了眼妻子。
林知美轻哼一声。
“我们素英姐姐怕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看不上我们这家常便饭了。”
林素英轻拍她的手笑道：“知美妹妹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喜欢挖苦姐姐，我不管哦，今天我可是赖在你家了。”
“今天一起喝几杯，我们不醉不归。”凌锡说完，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几个好朋友。
很快，年轻女孩们当起妈妈们的临时小助手，精心烹饪的菜被一一端上来，转眼摆满了可容纳二十号人的圆形餐桌。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推杯换盏，有来有往。
凌锡酒量本就不行，喝了几杯就有点撑不住了，还是有赖几个叔伯在场才把场子给撑住，凌安好姐妹俩今天父母破例允许她们喝酒，乔云生姐弟俩酒量都不错。
凌安好记不清是第几次举杯，她的脸像着火一样发烫，思绪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野马，争先恐后地越跑越远。
乔云生不知何时，竟坐到了她的身边，古潭般幽远的气息拂过她的鼻端。
凌安好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被他的味道弄醉了。
她不知道父母辈们究竟谈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在她身边。
乔云生低头对她悄声说：“别喝那么多，也别喝太急，容易醉。”
她脸颊绯红，嘴里嗯嗯点头。
很想跟他说：“我已经醉了。”
后来连乔云生也有些醉了，醉得眼神飘忽不定，不时落在她的脸上，嘴角微扬。
再后来，那些即将告别中年的长辈们，醉得一塌糊涂，林知美跟林素英抱在一起，谈起她们几十年前的风风雨雨。
他们一起感伤时光的蹉跎，感慨人事变幻，过往一切恩恩怨怨，仿佛随着开怀畅饮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