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太平无事。
早上睡醒,姥姥已经起床在打扫院子。
她问我:“珠珠,待会吃完早餐,我要去一趟太姥姥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给她送点南瓜茄子豆角过去。”
这些东西都是看看自己种的,院子里,菜地里,结了很多,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我活动一下手腕,活动一下脚腕,做了做拉伸。一套热身动作做完,便像剪一样跑了出去。
我才不去呢。
吃完早餐,我放下碗,对姥姥姥爷说:“我先去一趟舅妈家,把大表哥叫来,苏老师明天就回来了,他给我们俩留的作业,我们得好好完成。”
姥爷看我这么主动特别欣慰,笑呵呵地说:“去吧,去吧,玩一会儿,也没关系。”
放下碗,我回自己屋里拿了两样东西就出门了。
大舅妈家距离姥姥家其实很近,就隔了两条胡同,五户人家。
虽然大舅舅读书不多,但是,他是姥姥姥爷的第一个孩子,家里父母很是看重他,弟弟妹妹也敬着他。
所以,大舅娶媳妇前盖的房子也是最好的,在1990年,他们就盖了四间大平房,两间西屋,还有一个特别气派的门楼。
不过,大舅舅常年在外工作,他们又只有杨浩南这一个儿子,家里就显得很冷清。
我去的时候,大舅妈和杨浩南正在院子里一个小小的竹桌上吃饭。
大舅妈一看到我,赶紧说:“珠珠,吃过早餐了没?过来,再吃一点。”
我赶觉说吃过了,就拉着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等,笑眯眯地看着杨浩南吃饭。
他刚开始觉得没啥,端着碗,大口吃碗里的粥。
后来觉得有些不自在,主动说:“田珠珠,你不是过来找我算账的吧?”
大舅妈问:“算什么账?”
其实,昨天晚上,姥爷过来看杨浩南回家了没,已经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舅妈。
也不知道她是一时想不起来,还是故意装聋作哑。
我赶紧摇头说:“不是,真不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记仇。”
杨浩南问:“那你过来找我干啥,太反常啊,吓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说:“喏,给你一份礼物。”
杨浩南张大了嘴巴问:“田珠珠你确定,这是送给我的?”
我笑着说:“肯定是送给你的,要不然,我也不舍得拿出来。”
大表哥,等你吃完饭,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呗
杨浩南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粥喝完,放下碗筷说:“我不去。”
他竟然也能明白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的事。
我慢吞吞地说:“当着大舅妈的面,我不可能骗你啊。我真的有事,你知道的,明天苏老师就回来了,他会检查咱们的练拳情况,还会检查我的作业本。
杨浩南一听急了,赶紧说 妈,我跟田珠珠出门了啊,中午就在奶奶家吃饭了。
大舅妈说:“去吧。”
她补充了一句:“以后,别连名带姓地称呼珠珠,你是哥哥,得叫珠珠妹妹。”
我乐了。
比着这个大猪头喊我妹妹,我倒是宁愿他称呼我田珠珠呢。
——
村外晒谷场。
杨浩南说:“田珠珠,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说:“”
杨浩南,你有没有听我姥姥姥爷,或者你爸妈讲过他小时候差一点淹死的故事啊?
你爸才差一点淹死呢?
我知道他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听姥姥说,太姥姥原来是神婆,就是给人家算事的,也帮过咱们家,帮我大舅舅,我想知道她的能耐,知道她的事
杨浩南见我肯好好和他说话,
说我爸小时候的事情我没听说过,回头我问问他,不过我听说过太奶奶的其他事,你要不要听?
要,自然要
越多越好。
杨浩南说:“和我玩的好的杨一帆你记得吧?”
我点头。
杨浩南说:“她姑姑遇到过鬼索命,就是太奶奶把鬼给镇住了。”
我问:“那你赶紧给讲讲呗。”
杨浩南说他也讲不清楚。
于是,我俩又一起去杨一帆家找了杨一帆。
杨一帆也不清楚,他带我们去找了他奶奶。
他奶奶一看我们三个半大的小孩对这个感兴趣,于是便兴致勃勃地讲了这个陈年往事。
陈一帆的姑姑叫陈朵儿,出事那年她才六岁。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穷,家家户户六岁的孩子都能帮家里分担干一些活了。
一天下午,她去田里薅草,然后把草带回家喂猪喂养。
正干着活呢,突然听到一个哆哆嗦嗦似乎在打冷颤的声音:“小姑娘,小姑娘。”
陈朵儿好奇地四处张望,没看到人。
她就又埋头薅草。
结果,还是听到有人叫她。
陈朵儿便大声问:“你在哪儿呢?”
那声音便说:“我在你脚底下呢。”
陈朵儿一看脚下,果真有一个洞。
那声音说:“小姑娘,我好冷,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吧……”
陈朵儿这才感觉到怕,提起篮子,一溜烟地往家跑。
回到家,陈朵儿便把这件事给爹娘说了,可是家里忙,三四个小孩吵闹着,根本没人在意她的话。
第二天早上陈朵儿就发起了高烧,浑身发烫,还说起了胡话。
她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儿说这里好黑,一会儿说这里有好多水。
嘴巴里反复念叨:“帮帮我,帮帮我啊。”
陈朵儿的爹娘就带她去镇上看医生。
医生说感冒了,肯定是着凉了,就给开了药,让她吃药,还说给她打两针就好啦。
陈朵儿的奶奶正好和太奶奶关系不错,就把太奶奶叫过来了,俩老太太一路追赶到了镇医院。
太奶奶一来,看了一眼就说鬼上身了。
结果,一个医生,还是西医,一个农村神婆,两个人就给对上了。
太姥姥抽着旱烟袋就说了一句话:“人命关天,你给我一柱香的时间,看的好,就照我的办,看不好,我一句话不说就走。”
西医就说也不差那一柱香的功夫。
于是,太姥姥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香碗,掏出一根香,点着了,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抽烟。
突然,香头就烧起来了。
太姥姥开始说话:“我问你找陈朵儿做啥,不得隐瞒。”
这时,陈朵儿从病房上突然起身,俯身趴在床上,说道:“我在地下好冷,我的宅子里进了水,帮帮我,帮帮我……”
太姥姥眯缝着眼睛说:“好,我董淑蕙已经知道了,现在开口答应你,你速速离去,不得停留。”
陈朵儿低声说了一句“多谢”,然后像抽干了力气一样,再也没说一句胡话。
香头又恢复到平时的模样。
太姥姥从地上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说道:“成了,她走了。”
这一幕,镇医院里好多医生护士都看到了,大家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医生用手去摸陈朵儿的额头,发现她的烧似乎退了一些。
医生便等等看,也就一个小时吧,烧就退了。
太姥姥问了陈朵儿的爹娘,问明白陈朵儿昨天薅草的地方,过去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过去的坟包,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平了,地上有一个肉眼可见的老鼠洞。
在太姥姥的张罗下,陈朵儿的爹娘请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男子,挖开一看,才发现,棺材早就腐烂了,一副白骨泡在水里,上面长了绿色的藻子。
陈朵儿的爹娘出钱买了新的棺材,把那副尸骨装进去,把坟迁到村西头土山上。
烧了很多纸钱,做了招幡,还让陈朵儿给磕了几个头。
陈朵儿就彻底好了。
之后,陈朵儿没病没灾长到十九岁,嫁给了县里一户殷实人家,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陈一帆的奶奶说:“我们家啊,这么多年,是一直很感谢潘仙姑的,受了人家恩惠,得懂得感恩。”
我们三个小孩听了觉得很神奇。
从陈一帆奶奶家出来,我问陈浩南:“你敢不敢去太姥姥家?”
陈浩南说:“怕什么怕,你去我就敢去。”
我转到陈浩南身后,夹着音儿说:“我好冷,我好冷,你帮帮我啊,帮帮我……”
陈浩南吓得哇的一声跑来了。
我在他身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就快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