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央，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是方才跪拜的山神像，山神像旁立着两个泥人，泥人色新，看起来像是刚捏成。虽捏的仓促，但模样神色却有八九分像。
仪式继续，苏凝收回目光。
嬷嬷将喜秤递到方珩逸手中，高声吆喝道：“书礼已成，请郎君掀起盖头，拜谢天地。”
接过喜秤，慢慢将轻纱挑起。眼波流转间，两人相对无言。看着一身喜服的苏凝，方珩逸不觉恍惚，眼前之人忽而和梦中重叠。
“噗呲”一声，通体朱红的公鸡在锋利刀刃下扑腾着倒地不起。
溅出的鲜血洒在婚服上，变作暗红。
老妇人端来两杯鸡血，高声道：“喝了合欢酒，永世不分离。”
难闻的血腥唤回了方珩逸，他猛然抬头，对上苏凝那双明亮却又幽暗的眼睛，“苏凝，我们前世见过吗？”
前世？我有前世吗？
苏凝愣住，心跳瞬时加剧，疼痛难忍的感觉自胸腔蔓延脑海，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慢慢在脑海中清晰。
永安城里，清玥和容寂一前一后入了望月楼。他们轻车熟路的在惯坐的地方坐下，没等坐定容寂便迫不及待开口道：“师父，温烨对你不是真心。”
清玥沉稳，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随后拍了拍容寂的头安抚道：“师父知道，他不过想要魔界罢了，给他就是。”
容寂气愤，拍着桌子大喊：“那你也要将你自己给他不成。”清玥攥着手轻叹：“不过一场交易，等拿到想要的东西，谁还留在天界。”
容寂冲动站起，“你想要什么，我去替你取来”，清玥拦下他皱着眉道：“阿寂，不要让师父在为你分心。”
“师父……”，容寂无奈坐回桌边，“你这样做会没命的。”
清玥叹了口气，“师父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
容寂抬头满是不解：“非要救他吗？我也能……”
“阿寂”，厉声斥着，清玥眸中浮上危险：“这样的话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容寂小声：“但你是在拿你的命去换他的命。”
“若真能换来，那也值得。”
听此话，容寂伤心的垂下了头：“那我呢，你走了，要我怎么办。”
清玥轻拍着容寂的背将他揽入怀中：“我们阿寂这么厉害，等我走后，你就将魔界打理好。”
容寂小心翼翼道：“师父，能为了阿寂不去吗？”
听容寂声颤，清玥长叹一口气安慰着：“总会回来的。若真是回不来了，你就到此处寻我。”
“若我寻不到呢。”容寂小心问着。
“那师父就去找你。”
说完，清玥将象征魔尊身份的魔戒给了容寂，随后又满满当当拿出一堆法器摊在容寂面前：“以后师父不在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顿了一下清玥摇摇头道：“照顾好自己就行。”
听清玥交代后事般的和他说了许多，容寂终于冷静下来：“师父，温烨不好骗，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瞧容寂一副担心模样，清玥胸有成竹道：“怎么不好骗了。情字当头，任他是天君，也无法逃出一个情字。”说罢，清玥看着容寂严肃道：“你就在魔界呆着，哪也不准去。不准替我报仇，不准为我伤害他人。”
知道清玥脾气，容寂乖巧点头，“我都听你的。”
走到窗边，望着楼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清玥拈手为自己卜上一卦，九死一生的大凶之兆。
“阿寂，帮师父照顾好他。”
……
声音远了，面容慢慢模糊。剧烈疼痛中，苏凝出了一身冷汗，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苏凝，苏凝”，方珩逸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试图唤回她思绪：“你怎么了？”
“阿寂……”恍惚间，眼前那张脸变作了容寂。苏凝捂着心口处，使劲晃动脑袋，等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彻底消散时，才揉揉发涨的太阳穴，轻声回道：“不怎么，继续吧。”
方珩逸突然冷脸质问，“你方才叫谁的名字？”苏凝不想隐瞒，实话回道：“容寂。”
“哦。”方珩逸端起鸡血一饮而尽。
“你……你……你就这么喝了！”瘦子目瞪口呆的盯着方珩逸看，手里的酒盅悬在半空不知往何处去。
瞧方珩逸不开心，苏凝心里也沉沉的，头一仰整杯鸡血就下了肚。
“嬷嬷……我这……这酒还倒吗？”瘦子收回手，转头看老妇人。老妇人瞥了一眼二人，“不倒了，直接拜天地。”
“咣当一声~”
酒杯在脚下碎开，吓得苏凝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方珩逸冷脸道：“行了摔杯礼，一生只喝一人酒。”
他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双手紧紧握着，胸脯剧烈起伏，就连周身气温都降到了零度。
苏凝避开那审问般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自责吞噬。
“一拜天地，叩谢神灵。”
听老妇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珩逸决然转身叩拜天地。苏凝强忍疼痛，也随着跪了下去。
“二拜月老，佳偶天成。”
苏凝抬头望月麟一眼，眼神复杂。随即二人齐齐叩拜，吓得月麟在人后赶忙回礼，那姿势低的就差趴地上了。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
方珩逸垂眸，似是还在生气，阴郁着脸一言不发，这幅冷清模样倒不像方珩逸，更像是温烨。
“礼成，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终于结束，苏凝迅速起身准备寻个机会和方珩逸解释一二，但方珩逸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转头就跟瘦子他们喝做一团。
嘈杂的大堂中，顿时被酒气侵占。见苏凝一人站着孤单，月麟走上前问：“方才你们说什么了？”
苏凝回：“说了句容寂。”月麟瞪着眼睛不可思议：“虽说这婚是假的，你也不能如此侮辱我们天君。”苏凝委屈道：“我只是……我只是在那一瞬间不受控了，满脑子都是容寂。”
看方珩逸直接拎起酒坛子往嘴里灌，月麟摇摇头：“孽缘，你们这是孽缘。”想着卜来的卦，苏凝轻声道：“如今倒成了孽缘，一开始……算了，不说了，你们天界之人惯常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