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心羽听罢道:“我不会得天花的,师傅,您放心吧。
您还记得此前去灾区的路上,咱们路遇一家农户,遇见的那头病牛吗?”
秦簌立时想了起来,当时那牛生了天花,村里人准备烧死牛深埋。
容心羽阻拦住,并且说什么种牛痘能防止人得天花。
当地人将信将疑,不敢尝试。
后来还是容心羽道出身份,又自己带头试毒。
才有一小半村民信了她的话,跟着一起种了牛痘。
秦簌当时分路去各处筹备粮食,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所幸容心羽无事,种牛痘的村民也没有出现大问题。
后来就是辗转忙碌于灾区的事情,将这茬给忘记了。
如今提及那个村子,秦簌若有所思。
“师傅,那是风姨的孩子吗?你带我去看看吧,想必风姨十分着急。”容心羽说。
秦簌道:“你风姨又没成亲,哪里来的孩子?
虽然我不认识那孩子,但你风姨自小无父无母,当是新收养的。
你风姨与我一道,这些年收养了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
又认真看着容心羽道:“可再怎么在意,都比不得你在咱们心里的位置。
所以,你就不要想着去看了。
真有办法,你写下方子,我让周矜去医治。”
说什么也不肯让容心羽去!
容心羽想了想,只好暂时写了方子给秦簌:“师傅,若是情况不好,您一定叫我。”
虽然容心羽对自己的药方有信心,但是孩子年幼。
她没有具体看过情况,不知会不会有别的并发症,少不得叮嘱一句。
秦簌拿着方子,却让弥萝给了容心羽一个锦盒。
“这个你拿着,看看对近况有没有帮助。”
容心羽纳闷:“这是什么?”
秦簌眸光微闪,沉着脸道:“是周矜给的。
你自己研究研究,不明白的就问弥萝。
若是信得过顾家那二郎,也可以给他看。”
说罢急匆匆走了。
容心羽闻言想到点什么,便独留了弥萝,遣退了其他人,这才打开锦盒。
锦盒里是一摞书信,随便拨弄了一下,可以看得出新旧不一。
信封上都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梅花型蜡印。
都已经被拆开过,所以梅花从中间横裂开。
容心羽拿出最上面的一封,拆开后,看见几瓣风干的白色梅花瓣儿。
信纸一张,带着梅花的浅香,看得出写信之人的用心,以及风雅之处。
信的内容很简短:见字如面,望安好!
署名是“念”。
容心羽又拿出最底下一封信,这封已经发黄陈旧的十分厉害。
里面同样有梅花瓣,但是已经黑的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内容是:世情无奈,望安好,勿念!
“不会是周先生的老相好写给他的吧?”容心羽问道。
弥萝眸光微动:“郡主英明,您拿的第一封,应该是江淑妃进宫之前给周先生的信。
在此前,两家比邻而居,自小青梅竹马,还有婚约在身。
后来江家主动退婚,将江淑妃送进了宫里为妃。
江淑妃的闺名是江念儿。”
容心羽了然:“那这江淑妃年轻时候就够茶的啊!”
弥萝不解:“茶?”
容心羽点着信纸说:“信里说:我也不想进宫的,但是外因强迫,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你要保重自己,不要再想我了。”
弥萝愣了愣,察觉到这话的前后矛盾。
容心羽继续看第二封:再见如故,又若隔世。
容心羽又说:“再次看见你,感觉还跟以前一样。
又感慨,仿佛已经隔了一生未见。
看纸张新旧,与前面那封差不了几年。
你品,这浓浓的痴缠和无助啊!”
弥萝道:“这应该是周先生考进太医院后,彼时,江淑妃还是江美人。”
容心羽啧啧啧:“这是一个已婚妇人该对前未婚夫说的话吗?”
弥萝摇头:“的确是不大想守妇道的样子。”
容心羽跟着一边看,一边跟弥萝聊。
“这里都是江淑妃给周先生的,周先生回过信吗?”容心羽问。
弥萝道:“虽然碍于身份没有回过,但听说是给过不少帮助。”
随后,容心羽跟着时间线与弥萝将这些信都捋了一遍。
大概清楚了师傅秦簌与周矜、还有江淑妃三人的爱恨情仇过往——
二十多年前,周矜进宫时,对于江淑妃还是有情意的。
不可否认,进宫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放不下,想再看看旧人过的可好。
尤其几次出诊为江淑妃看病,知道江淑妃在宫里的处境并不好,不禁又怜又痛。
但是,碍于身份有别,倒也坚守本分。
后来战事吃紧,军中缺医少药。
圣上下令,自太医院调派了十名御医出去帮忙。
周矜为避免自己沦陷太深,便自动请命,跟着去了。
彼时,龙音与容溯成亲没有多久,跟着战区、商场之间忙前忙后。
秦簌是镖师,帮忙护送各种物资。
于一次送药材时来到军营,对周矜一见钟情,继而穷追不舍。
温文尔雅的年轻御医,遇见热情似火,不拘小节的江湖姑娘。
水与火的碰撞,却是撞的秦簌伤痕累累,几乎熄灭。
后来,战事结束,一行人回了盛京。
恰逢宫内政变,时局依旧不稳。
刚出生不久的皇太子差点被害,刚刚生产没有多久的皇后缠绵病榻。
宫里人心惶惶!
具体的,弥萝也不知道。
只知道,于一次宫宴中,有人举报宫妃与人私通。
等到了地方,抓到的却是周矜与秦簌。
哪怕当事人不是宫内人,但秽乱后宫,其罪当诛。
后来是容溯求情,龙音帮忙查出二人被陷害的证据,才保了二人性命。
周矜身为太医,还着这种道,圣上震怒,将其驱逐出宫。
但给容溯面子,让他自请卸职,也保全了周家世代为医的体面。
“秦姨说,当时这事情是有人想算计德妃。”弥萝说。
“若是栽赃成功,周先生与身怀六甲的德妃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并且连累全族!
周先生说,他知道是被江淑妃利用陷害,但是又没有证据直接指向她。
这件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容心羽颔首,也能大概猜到当时惊险。
不禁道:“在后宫之中又是健全男人,又经常出入妃嫔宫中的,除了皇帝,当时也就是太医了。
江淑妃怕是用计深远!”
估计经过就是:江淑妃利用周矜对她的信任,给他下了药,又将他骗入德妃宫中。
而后秦簌挺身而出,冒着自己名节不要,救了他一命。
“此后,周家去秦家提过亲,被秦姨拒绝了。”弥萝说。
“再来秦姨离开盛京,过了两年回来,带回秦坚师兄。
届时,对外宣称是已婚生子,但是不幸丧夫。”
“后来周先生时常会来找秦姨,秦姨高兴就见,不高兴就不见。
大家都道周先生痴情,以为是对秦姨一往情深,才不介意她嫁过人还带个儿子。
没有几个知道,秦坚师兄是周先生的亲生子。”
“周先生虽然与江淑妃再无瓜葛,但是江淑妃却每年主动联系周先生。
这最上面的一封,便是郡主您宫宴那日,着人送来的。
周先生说,江淑妃有苦夏的毛病。
每年都选这个时候送一封信给他问候。”
容心羽听得这里,再次啧道:“给周先生问候?
这是提醒周先生,不要忘记思念担心她么!”
弥萝知道江淑妃不是个好东西,经容心羽一些分析,更是觉得其用心险恶。
幸好周先生还有点脑子,没有继续与之纠缠。
不然的话,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颔首赞同,继续说道:“周家人虽然世代行医,但是这些年,已经没有人再考进宫里。
按理来说,对于江淑妃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容心羽想着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不禁想到顾鎏陵的身世。
一个宫妃都能作出这么多妖来,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得有三百了。
难怪先皇后不敢顾鎏陵回宫认祖归宗!
容心羽道:“周先生是看起来没有什么用,但他不是和师傅藕断丝连吗。”
江淑妃虽然不能出宫,但是此前不是安排了杨雨薇吗?
“周先生这些年看起来就是任由秦姨撒气,秦姨心里放不下,却也防备着。”弥萝说。
容心羽颔首:“我懂!”
就觉得,这情况跟他和顾鎏陵有那么一点像——喜欢又防备!
但是容心羽觉得,顾鎏陵要是那么蠢的被其他女人玩弄于股掌,她铁定不会去救他!
限于生长时代不同,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她无法诟病。
就如今这盒信,至少说明周矜对师傅还是有几分坦诚的。
因为这东西要让有心人知道,江淑妃和周矜都得完!
容心羽暂时没得到新讯息,但可以肯定一点——
江淑妃其人,够阴狠,够隐忍。
一个有耐心钓鱼二十年而不收竿的人,其野心不能小觑!
如今虽然夺了萧都督一部分的权利,实际上对于江淑妃还没有实质性的回敬。
“郡主!”
这时,望初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容心羽将信纸装进盒子里,问道:“何事?”
“舒大人与京兆府的张仵作一道,说有公务上的事情想请教郡主您,想问问您方便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