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雨水少了很多,天气也越来越热。
姝音每日用过早膳,趁着日头还不高的时候就去归园待上半日,跟在宋阿姥身边打打下手。
她现在对各种药材都已经非常熟识,也记住了很多方剂,特别是宋阿姥师父留下来的治疗时疫的方子,她都谙熟于心。
宋阿姥看她学得认真,又对京畿各个村子的事情异常上心,惋惜的叹了口气:“你倒是真有些学医的天分,心肠也好,可就是——”
这身份太高了!如今又和那位……
以后肯定是要进宫的,学成又有什么用?
姝音难得看见一贯直来直去的宋阿姥欲言又止,不解地问:“可就是什么?”
宋阿姥剜了她一眼,加重了手上研磨药粉的动作。
姝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赶紧亲手为她倒了杯从自家带来的凉水荔枝膏,讨好道:“阿姥,天热消消火气。”
宋阿姥轻哼一声,还是接了过去,嘲讽道:“你和那位如今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呀,还是安心进宫做娘娘吧!”
姝音脸色微红,但转而又想到什么,撅了噘嘴:“阿姥还好意思说这个?你们明知他是谁,去岁还合起伙来骗我,真是太过分了!”
宋阿姥尴尬地咳了咳,嚅嗫着想解释:“你知道的、他、我、那个……”
姝音见她脸上挂不住的样子,扑哧一下大声笑起来。
宋阿姥知道被她耍了,又气又恼,恨不得上手拍她两下,“你这丫头!”
这时,小童阿丸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师娘!张婶子和张七叔来了。”
宋阿姥头也没抬:“来了就来了呗,让他们把送来的肉和菜放到厨房就好。”
姝音注意到阿丸脸上的焦急,给他倒了杯冰饮子,“喘口气,慢慢说。”
阿丸点点头,咕噜咕噜喝完后又开了口:“师娘,张婶子不是来送肉的,是来看病的,张七叔有些不大好。”
宋阿姥皱了下眉,站起身就往外走,姝音也立马跟了上去。
阿丸说得没错,张七叔肉眼可见的就有些不妥,三伏天里穿着夹衣,整个人还畏畏缩缩的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行医多年,宋阿姥见他这样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脸色凝重起来:“他最近可有被疯狗咬过?”
张婶子听她这么问,神情陡然变了。
恐水症可是治不好的呀!
姝音心下骇然,恐水症这病她也是知道的,确实无药可医。
张婶子急哭了:“老七,你快告诉宋大夫,你有没有被狗咬?”
听到有人叫自己,张老七被吓得颤抖起来,半晌才慢慢摇头,含糊道:“没、没被狗咬过。”
宋阿姥知道有些病人会隐瞒真实的情况,转头吩咐阿丸:“去把你师父叫出来。”
有没有被咬过,让他检查一遍就知道了。
苍介看到张老七的第一眼也觉得是恐水症,但他却没在张老七身上查看到任何被动物咬过的痕迹。
“你确定没有?”宋阿姥表示怀疑,“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苍介气了个倒仰。
阿丸马上为师父辩解:“师娘,我也在的。我还没老眼昏花,但也没有看到伤口。”
苍介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笨徒弟,拿起笔就开始利落地写药方,嘴里嘀咕着:“既然没被狗咬,照他现在发热、畏寒、乏力的症状来看,不过是暑湿风热。这点小病竟然还要我出马,我看老婆子你才是真的老糊涂了!”
宋阿姥气得鼻孔冒烟,指着他的药方就开始挑起了毛病。
姝音和阿丸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几日后,张婶子上归园来送肉,刚好姝音和宋阿姥在前院晒药,见着了就顺便问起张七叔的情况。
张婶子本是个爽朗的性子,这次却罕见的有些吞吞吐吐。
宋阿姥最是看不惯这样的,沉着脸道:“有什么直说就是!你家男人究竟怎么样了?”
姝音也不解,难道张七叔的病还没好吗?可看张婶子精神抖擞的样子也不像啊。
张婶子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掌,低声回应道:“我家老头子已经大好,劳宋大夫惦念了。”
说完,她就逃也似的走了,生怕别人多问什么。
姝音的心里隐约感到些不对,想了想对阿满道:“你出去打探一下,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个时辰后,阿满兴冲冲地回来了,“姑娘,打听到了!”
姝音让她歇口气,喝点茶水再慢慢说。
阿满哪等得及,急忙道:“张七叔的病确实大好了,却不是吃药好的,而是被个道士作法治好的!”
“胡说八道!”宋阿姥怒不可遏,这不是在质疑她家老头子的医术吗?
再说神棍哪里会治病!
阿满嘟着嘴,“这话也不是我说的!事情在张婶子他们村都传遍了,大家都亲眼看到那个道长把奄奄一息的张七叔救活的!”
姝音也不太相信这种事,淡淡道:“巧合吧!张七叔吃过苍神医开的药,本来就会好的,凑巧道士来做法,大家就把这功劳算在他的头上了。”
宋阿姥重重点头,完全赞同。
阿满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才说出口:“张家的邻居说了,张七叔吃过几服药后,一点好转都没有,反而病得更厉害了。张七婶只好去上京请了大夫,可上京来的大夫也没有办法。张家本来都要准备后事了,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请了道士作法,没想到就真的大好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姝音凝眸点点头,难怪之前张婶子的表情会那么怪。
宋阿姥满脸不忿:“既然他们相信神棍,以后就不要来找我看病了!”
“阿姥别气。”姝音笑着安慰道:“那道士就是撞了大运罢了。”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里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担忧。
又过了几日,阿良那边传过来一个消息——京畿附近的村子最近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病人,大夫们看过都说是恐水症,但病人的家属都坚称他们没被狗咬过。
张七叔的事情传出去后,这些人家也有样学样请来同一个道士作法,没想到就真的痊愈了!
姝音深深蹙起了眉头,直觉这里面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