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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邂逅周大良和李梦雨(1 / 1)


第二章 邂逅周大良和李梦雨

别彩云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身体和情绪都日趋稳定。她偶尔会到公司上班。武从生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与她闲聊几句,他对于她被拘留的事情一无所知。武从生在闲聊中向别彩云透露,他最近在重庆出差,他们公司又在重庆拿了一块地,准备搞地产开发。别彩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犹豫不决。新的项目摆在眼前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去外地做项目,我心里没底,这意味着要经常出差,盼盼可能会没人照顾。尽管别彩云已经不怎么讨厌盼盼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王小伟最近频繁到公司来汇报工作,工地上进入收尾阶段,除了配合总包方和甲方验收,基本上没有多少事。王小伟问我后面还有没有活干,他需要为下一步做打算。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别彩云的意见是业务不能停,大活小活都是活,尽管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但对大家来说都是一样。总不至于饿着等死。要么继续往前走,要么关张大吉。我思前想后,觉得别彩云的话有道理,王小伟和一帮工人都在等着吃饭。我决定先去重庆项目上看看,摸摸情况再说。

重庆被称为魔都。

我坐火车到了重庆宾馆的时候,整个人都像着魔了一样,晕晕乎乎。室外湿热的天气,让整个人感觉像在桑拿房里蒸着。宾馆里,冷气十足,我一刻也不想迈出宾馆一步,只想待在宾馆里享受清凉。但此行的目的让我又不得不去办正事。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武从生他们公司开发的地产楼盘位置。高德地图显示它位于重庆市沙坪坝开发区,距离我住的宾馆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决定即刻动身,前往工地打探情况。

我叫的网约车司机是一个话唠,一路上讲的都是十几年前重庆唱红歌的故事。我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临下车的时候,司机对我说了一句话:“这里的骗子很多唉!你要小心!”

在楼盘项目部,我在大门口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大良的虎背熊腰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见了我也是颇感意外。我俩迎面相遇,谁都躲不过去。

我硬着头皮装作惊喜的样子率先与周大良打招呼问:“周大良,你啥时候出来的,怎么在这里。”

周大良见了我,似乎并不惊讶,他面无表情地冲我点了一下头,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大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项目部已经搭建起来,正在搞临建。”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问话有些多余,他和秦西庆一起进去的。秦西庆都出来了,他周大良也应该出来。周大良见了我很冷淡,眼睛里充满了幽怨,对我摆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态。

我说:“出来就好,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也是为了卖设备。”

周大良不服气地瞪着我说:“市场又不是你家的,只准你来,不让我来啊!你彭总也太霸道了吧。”

我赶紧解释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是误会我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周大良说:“托彭总的福,我周大良死不了,我已经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你彭总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

我说:“看你说的,我怎么会呢!如果当年你和秦西庆不同流合污,哪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周大良说:“出来了总要混口饭吃吧。当年如果不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我今天也不会来到这里讨饭吃。怎么样,彭总,我知道你有武从生做靠山。不过,三年河西,三年河东,武从生管不上这里,鞭长莫及。今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我“嘿嘿”一笑,觉得周大良的心思还是简单,考虑问题缺乏智慧,否则不会跟着梅监理和秦西庆瞎折腾。我突然对他萌生怜悯。我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我不想再提过往,我们往前看好吗?你本善良,执迷不悟只能又回到老路上。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说完径直向项目部走去。

周大良站在原地,突然叫住我说:“你讲的都对,但我在里面待了一年多,受的罪,吃的苦,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所以你不要拿仁义来教训我。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你,你能不计前嫌,比我大度。”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不知该说啥。

周大良说:“项目部里没人,甲方的人要过两天才来,我们都来早了。”

我“哦”了一声,进退两难。

周大良说:“你说的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必须面对现实。我晚上请你吃个饭吧!你毕竟曾经是我的老板,我比你来得早,算是地主,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这个项目还望彭总高抬贵手,赏我一口饭吃。”

我听了他的一番话,惊愕地看着他,心想,他真的是个变色龙,刚才还是黑脸,这会儿又突然变成红脸了。我思忖片刻,决定还是接受他的邀请。他毕竟已经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买单了,我又何必死追不放呢。

我和周大良并肩走进一家火锅店,因为来的太早,晚市还没有开张。重庆人的热情和火锅一样立刻彰显出来。领班见我们是北方人,破例为我俩提前营业。一锅红油火锅,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翻滚起来。一盘鲜活的跳水鱼瞬间化为睡美鱼进了我俩的餐盘。看着鱼片在滚烫的锅里翻滚,我感觉自己有时候多么像这条跳水鱼,被总包方任意宰割,随意下锅,扔在锅里不管死活。想到在工地的往事,我忍不住叹息起来。周大良两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矜持的眼睛里开始放出一缕缕亮光。他出狱不到半年,今天第一次喝酒,我感觉他生怕我要跟他抢酒喝似的。

我俩低着头,吃的狼吞虎咽。他一边吃一边说:“我这辈子受的最大的罪就是在里面被人欺负。那里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知道什么是犯人管犯人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你不可能知道,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但别彩云知道。她没告诉过你吗?”

我说:“没有,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里面的事,我也不想问。”

周大良说:“我在里面已经想开了,不会再犯傻,去干违法乱纪的事。”

我说:“本来就该这样,明白就好。说明你在里面这一年多没有白待。”

周大良说:“不提了,都是伤心事。我媳妇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

周大良的话让我错愕不已,内心深处突然像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和他真可谓同病相怜。

我举起酒杯说:“周大良,只要你重新做人,我们既往不咎。你如果没地方去,公司的大门始终对你敞开。”

周大良说:“拉倒吧,彭总,不,彭哥,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不过谢谢你还看得起我。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要做一匹好马,绝对不吃回头草。来,我们喝酒。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看得起我。”

我举起酒杯跟周大良碰杯,算是一杯酒泯恩仇吧。

周大良告诉我,他已经代理了一家新产品,干的还是老本行。从里面出来后,给别人去打工,老板不是嫌他年龄大,就是嫌他背景不干净,出狱的劳改犯谁敢用!他之前的工厂老板念旧,把他介绍到了另外一个朋友的厂子做销售,但有个条件,跑到大项目时,一定要知恩图报。他信誓旦旦,满口答应。毕竟得先活命再说。他与之前的一个老业务员联系,老业务员已经辞职,便把刚刚打探到的这个项目介绍给他。周大良千里迢迢赶到重庆,实在是迫不得已,他已经没有退路。这里山高水长,没有几个人了结他的底细。他这前脚刚到沙坪坝的项目部,我后脚就跟过来了,让他很失望。他已经打探到了这个项目的甲方公司领导是武从生。他以为我不会舍近求远地来重庆看项目,没想到偏偏在项目上遇见了我。

周大良垂头丧气地问我:“这么偏远的项目,你彭哥也能看上?”

我说:“你在监狱里待了一年多,不了解情况。现在时过境迁,国内内卷日趋激烈,现有的项目都在收尾催款,公司业务眼看着青黄不接。今年各个地方开工不足,外贸订单转向国内,把人都快逼死了。”

周大良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难怪项目部门口站满了来找活的工人。敢情市场不景气。你这一来,我感觉自己没戏了。”

我说:“我这次来,没有找武从生,过来先摸摸情况再说。”

周大良说:“如果你想干,我就退出。不过安装的活我还是建议你找当地人干,价格低,听话。”

我说:“先看看再说,我干不干还说不定呢。到时候,你如果有合适的工头也可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周大良眼珠转了转,低声说:“三年前,我到重庆跑业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川妹子,干活麻利的很。如果需要,我联系她。你和她可以先谈谈。”

我说:“你不会又在给我下套吧?”

周大良说:“彭哥这么聪明的人还怕被别人下套。我和梅监理、尤俊达、秦西庆四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你们逆势而为,逆道而行,天理难容。我起初压根都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是你们自己露出了马脚。算是自作自受,反噬了自己。”

周大良苦笑着说:“只能说我们几个命背,运气太差。”

我说:“道家认为,人的性格和行为会影响运势。诚实守信、热爱生命和他人会招来好运,缺乏自律和责任感会面临困境和挫折。道德品质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无论天赋如何,缺乏道德品质就无法获得真正的成功。你们四个人总想投机取巧,营私舞弊,偷梁换柱,弄虚作假。结果弄巧成拙,身败名裂,完全是品质恶劣、道德败坏导致的结果。所以你不必怨天尤人,还是从自身找找原因吧,否则法律怎么会轻饶了你们。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到现在了,你还不反悔,还在执迷不悟,怨天尤人!”

周大良说:“彭哥,你难道就冰清玉洁,就高尚纯洁吗?你做的项目,如果没有甲方的领导出面说情,你能脱颖而出吗?你最起码违反了公平竞争的原则;其二,甲方相关负责人与你串通一气,逢场作戏,难道不是营私舞弊?其三,你过节给项目上的相关人员送礼,难道不是贿赂。你长年待在工地,不回家探望父母,实属不孝;你与媳妇钟晓燕长期分居,出家当道士,与别彩云不清不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不教,实属对家庭不忠。你不公不正,不忠不孝,扰乱市场环境。你难道就冰清如玉,出淤泥而不染吗?你说过,工地是个大染缸,没有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你做到独善其身了吗?我们在监狱里吃苦受罪,你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难道这就很公平吗?”

周大良越说越激动,竟然口无遮拦,越说越过分,似乎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我何时受过别人这样的奚落,抬手就把酒杯里的酒泼洒在他的脸上。周大良的脸上酒水四溅,顿时哑声。我站起身要走,听见周大良捂着脸,低着头,依靠在椅背上突然放声嚎哭。我看着他一副悲伤的样子,想到他已经无家可归,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如果不是我和徐文静把梅朝凤送进检察院,周大良与秦西庆的事情就不会败露,也就不会把他牵扯出来去坐牢。我犹豫再三,还是又回到座位上,因为他的坐牢境遇让我想到了别彩云,因为他的离婚经历,让我想到了我自己。我已经无法做到独善其身,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只顾自己。我站起身坐到周大良身边,掏出纸巾递给他。周大良并没有恼,他只是感觉到委屈和沮丧,借着酒劲来发泄自己淤积已久的情绪,这其中包括在狱中遭受的委屈和婚姻带给他的打击。我突然觉得周大良虽然口直心快,但讲的不无道理。虽然奚落我的话并非全对,但也是肺腑之言。难得他能在我面前直言不讳。我坐在他的身旁,用手搂住他的肩膀。周大良的哭声渐渐隐去,服务员站得老远没有一个敢到跟前来。两个北方汉子,吃着火锅喝着酒,突然号啕大哭,着实让人费解。我看他的情绪慢慢平复,问他是否见过梅朝风。

周大量慢吞吞地说,梅朝凤比他出来的早。他出来后一直没有再联系过任何人。我告诉他说,我见过秦西庆,他在开出租车。周大良听了很惊讶,但他并不想知道秦西庆的下落。我开导他说:“你可不可以把四川妹子介绍给我,如果你想参与也行,我可以把安装的活包给你。”

周大良用眼睛斜视着我,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包活给你的川妹子啊!你不是说要介绍我们认识嘛!你怎么就忘了呢?”

周大良如梦初醒。他哭了一场,醉了一场,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我问他是如何把川妹子骗到手的?他听了哭笑不得说:“哪里是骗,明明是正经交往,你情我愿而已。”

我开玩笑说:“川妹子很多情,你一定是被人家给看上了,老实交代,是不是跟川妹子有一腿。”

周大量认真地解释说:“怎么可能呢,人家是有家室的人,我和她充其量只是认识而已,并没有越轨之举。”

我说:“谁信呢!鬼才相信人说的鬼话。你一定是把人家给办了。要不然不会这么上心把她介绍给我认识。”

周大良听了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服务员走过来都侧目而视,看着我俩,估计把我俩不是当成神经病,就是看做同同恋人。

我俩又喝了一会儿罐罐茶,周大良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我又坐回到他的对面,给他夹了几片手切羊肉,看着他大朵快颐。

我说:“你作为局外人,有些情况可能有所不知。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梁经理帮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媒人,我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武从生是袁指挥长的上级领导。武从生愿意帮我是因为徐文静,徐文静与别彩云是闺蜜发小。武从生并没有刻意要帮助徐文静,而是他对徐文静动了恻隐之心,因为徐文静被台湾导演林森智欺骗,感情受到了伤害。武从生与徐文静以前并不认识,他经常去徐文静的餐厅里吃饭才认识的。武从生所做的一切并非刻意而为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我和别彩云相识完全是因为她的发小张倩云,张倩云是林森智的女朋友,相处多年,结果被徐文静插了一脚。张倩云和我同居一年多,过年的时候,一起去监狱探望被扫黑除恶关进去的别彩云,结果在路上,我们出了车祸,张倩云不幸离世。别彩云出狱后,出于报答我,在生意上要助我一臂之力。我那个时候虽然出家在山上修道,但家里的经济情况逼迫我不得不下山。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周大良听了我的解释,唏嘘不已,激动地说:“原来是这样,如果你不说,我还真的被蒙在鼓里。看来是我错怪彭哥了。我刚才说了一些不着调的话,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说:“没关系,不知者不为怪。不过你刚才的一番话也提醒了我,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帮助我的人不会考虑利益,而考虑利益的人绝对不是真心帮助我的人。人情世故,自古如此。如果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不讲感情,那还不如动物。”

周大良说:“看来是我的理解太狭隘了,我向彭哥赔个不是,自罚一杯,请彭哥见谅!”

周大良说话间,端起酒杯,自罚了一杯。

酒喝至酣,火锅店里客人多了起来。周大良站起身,去门口打电话,半天不见归来。我正在纳闷之际,周大良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女人个子不高,皮肤白净,眼睛大而水汪,看人的眼神咄咄逼人,似乎会说话。

周大良介绍说:“彭哥,这就是我刚才给你提到的川妹子,她叫李梦雨,家就在附近。”

周大良又把我介绍给李梦雨说:“这是彭总。做工程项目的大老板。”

李梦雨说:“帅哥好!”

我被李梦雨的话给逗笑了。“还什么帅哥,都成老汉了,请坐!”

周大良拉着李梦雨并排坐下。我让服务员又加了两个菜。

我问李梦雨现在干啥呢?

李梦雨说:“莫啥子事,最近比较清闲。得知周大良来了,我就出来了。”

周大良说:“李梦雨以前做通风安装,是把好手,别看她是个女的,干活厉害着呢!”

我笑着说:“没看出来,都说川妹子能干,啥时候有机会领教一下。”

李梦雨说:“彭总是做啥子工程的?”

周大良说:“通风,和你是同行,不过彭总只管揽活,他不干活。”

李梦雨说:“彭哥原来是包工头啊!厉害!”

吃完饭,我们又在一起谝闲传,直到火锅店打烊。周大良声称要送李梦雨回家,俩人一起走了。

我一个人回到宾馆,突然发现吃完火锅后,出了一身汗,不再觉得天气闷热了。透过宾馆的玻璃窗,能看到嘉陵江如一条清亮的绸带顺着山腰向着远山延伸,江边被荧红灯带勾勒出弯弯曲曲的形状,宛若一个天梯直插云霄。滨江两岸,汽车的灯光忽明忽暗,像一双双眼睛发出夺目的光亮。我喝了半斤酒,却丝毫没有醉意,今天与周大良的邂逅,如同一场早已策划好的梦境,真实而又虚幻。我是一名宿命论者,在道家思想中,宿命论思想主要表现为道命观念。道家认为,宇宙万物都是由道所决定的,人的命运也是由道所决定的。在《道德经》中,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句话表明了道家思想中道命观念的重要性。道家认为,人必须顺应道命,遵循自然规律,才能得到道的庇护。我此次来魔都打探项目,都是托别彩云和武从生的交集所赐,这也算是机缘巧合。遇见周大良似乎也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场景,包括他的女友李梦雨,一个职业和我高度重合的川妹子。她就像神一样地出现,在项目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情况下就已经考虑安装的活,预示着运势在推着我往前走。我从来不喜欢做预测,除非我确实感受到了某种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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