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节 新项目
五一节期间,社会放假三天。我晚上拉着别彩云去给朱总经理送礼。礼物也没啥,无非就是烟酒之类的高档生活用品。在朱总经理家的小区门口,朱总经理拒不接受我们的礼物,他给我了一个电话,让我们去联系总包单位的安装负责人纪总经理,他说这个新项目是EPC总承包项目,作为甲方的他不便于过多干预总包方的工作。我和别彩云带着遗憾把礼物又提回来了。
别彩云埋怨道:“这个朱总经理还真清廉,是不是我们送的礼物太轻了,他看不上。”
我说:“今天的问题不是礼物的问题,是朱总经理有很多事情还定不下来,或者说他不便于插手。他心里清楚,这么大体量的工程,一定会有很多领导打招呼,现在项目还没有正式开工,有很多事情他根本做不了主。”
别彩云说:“这个项目刚刚开始,我们是不是太着急了,不行就等等看。”
我说:“如果不提前给朱总经理打招呼,我担心别人会捷足先登。我们早介入,更主动。明天,我们先和朱总介绍的总包方的纪总接触一下,看看纪总的态度,然后再想对策。”
第二天,我打电话与总包方的纪总联系。纪总在电话里问了我一些公司资质和设备安装情况后,说等到主体工程达到正负零的时候再与他联系。我打算与他见一面,被他婉拒了。他在电话里只是一个劲地说,让我等消息。我知道他在回避什么,但我依然觉得有必要见他一面,因为我需要从他嘴里了解更多的消息。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项目,所以每隔几天,我就打电话给纪总,问他工地基准面以下工程完成情况。他只说,快了快了,到时候会与我联系。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眼看着半个月过去了,城南新项目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尽管周大良给公司介绍了两单生意,利润还不错,但仅仅只能完成了厂家的基本业务量而已。
这天早晨,我拉着周大良直奔城南大学项目部,在总包方的安装办公室里见到了纪总。纪总作为EPC总包单位安装负责人,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一顶黄色的安全帽挂在门口的挂钩上,颜色亮丽,特别醒目。当我自报家门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时,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你不打招呼就来了,你也太鲁莽了吧!”纪总怔怔地看着我,站起身给我倒水。
“纪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等不急了。甲方的朱总经理问了好几次,我都没法答复他。这不,今天冒昧地来打扰,希望您见谅。”我打着甲方朱总经理的旗号为自己找理由,抽出一支中华烟递到他的手里。
纪总接过烟。我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他一边抽烟,一边若有所思。纪总的年龄也就五十岁左右,两鬓斑白,面色黝黑,高鼻梁,大眼睛。目光犀利,沉稳老练。
“朱总给我打过电话了,把你的情况也介绍了,他对你们的设备和安装技术也都表示认可。我这边正在考虑品牌入围的事情,项目上至少要选三家品牌,你把你的资料给我一份,要纸质版的。这个项目是EPC项目,所有品牌都要走招标程序,能不能入围,我说了不算,甲方说了也不算,虽然甲方推荐了你,但只有通过招投标后才能确定。”纪总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滔滔不绝,让我肃然起敬。
“纪总,您刚才说的规则,我都明白,只要让我们参与投标,我将感激不尽。我相信我们的设备质量和技术安装水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非常感谢您给我们这样一次参与的机会,教育事业是国家的百年大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打造精品工程,为全市教育事业尽一份力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我们衷心希望能够为全市的教育事业做出一点儿贡献。”我感觉,如果不表态,实在对不起纪总的一番教诲,于是把自己发自肺腑的话都说了出来。
周大良坐在一旁看着我笑,对我说的话不停地点头,他是做业务出身,知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虽然冠冕堂皇,但说的情真意切,句句在理。在道观里修行一年,我不仅学会了说实话,也学会了说大话、空话和恭维人的套话。特别是给人卜卦的时候,为了几两碎银子,总是说一些让施主爱听的话。
纪总听了我的话,也觉得不好意思,他也许顾忌我与甲方朱总经理的关系,不得不改变对我的态度,站起身给我的茶杯里添水。我起身把装在文件袋里的两条华子烟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纪总看了一眼,对我说:“等到主体正负零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给我报个价,我这边有成本控制。如果价格太高了,我这边恐怕过不去。所以报价的时候,一定要报一个合适的价格。”
我说:“这个您放心,我们的设备有高中低三个型号,根据项目上的成本要求,我一定会报一个让纪总满意的价格。”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在会上就好说了。设备不要太好,只要能正常运转就行。我指的是在质保期范围内。”
周大良插话说:“我们工厂的设备属于行业免检产品,质保期两年,其他品牌质保期只有一年。”
我看了周大良一眼,嫌他多嘴,心里顿时不爽。现在还不到谈设备质保期的时候,随意承诺,他似乎有些太心急了。
纪总听了周大良的话,很感兴趣地问:“别的品牌质保期只有一年,你的设备质保期两年,到时候让工厂给出一个承诺书。万一在质保期内出现问题,你们一定要承担保修责任。”
周大良说:“这个需要与工厂商量,我认为工厂可以做到。”
纪总看着我说:“你是经销商,还是工厂的业务员。”
我说:“我是经销商。小周是我们工厂的区域经理。工厂不做安装,设备要落地都是依靠当地经销商来完成。”
纪总眼珠一转说:“我们还是愿意与工厂打交道,经销商要倒一遍手,从中赚差价,价格就高了。”
我看着周大良。他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多嘴,赶紧改口说:“彭总这边给你们项目上的报价就是出厂价,和我们工厂给的价格一样。他这边负责设备安装落地。工厂不参与项目的设备招投标,全权委托彭总来做。”
纪总笑了笑,看了一眼周大良,然后转身对我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彭总抓紧时间把设备资料报给我,越快越好,我想尽快把设备的事情定下来。”
从项目上回到公司的路上,我特意提醒周大良,在项目上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随意承诺,万一兑现不了,将会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局面。周大良眼珠子转了两转,说他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对于周大良的初次表现,我感觉不是太满意,对他还缺乏了解。他的心思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推销设备,完成他的业绩,拿提成奖,但他不清楚工程项目的特点,设备价格是透明的,利润率基本可以估算出来,安装价格可以根据行业特点,加入一些增项,套定额后,利润会增加。在报价的时候,如果招标方要求综合单价,报价方就需要把设备价格和安装工程价格糅合在一起综合考虑,而不是单纯的只考虑设备单价。对于工程上的事,我也不想给他讲的太多,一句话也讲不清楚,我只希望他以后会在工作中慢慢领悟。不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我的用人原则。
下午的时候,罗总给我发微信,让我尽快把发票送到项目上,合同已经走完程序,电子版的合同,他已经让总包方的商务杨经理发给我先看看,如有不妥,及时提出来。我打开合同,发现价格比我进场时的报价低了三分之一。我立刻打电话给杨经理。杨经理说价格是甲方的成本核算部定的,她也没办法。我又问罗工,罗工也说不清楚,又让我问杨经理。我觉得价格上一定出了问题,如果按照合同里的定价,这个活等于白干了。我没顾上和别彩云说这件事就直奔项目部找罗工,他是甲方的项目总工,一定知道一些内情。
果然,我见到罗工后,罗工道出了实情。甲方按照套定额的价格来给总包方支付,总包方按照市场价来给我们定价,中间的差额是留给总包方的利润。如果总包方市场询价越低,我们就越吃亏。罗工知道其中的猫腻,但他不能表态,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这里面牵扯到总包方的利益。罗工让我去找朱总经理,因为只有他才能给总包方发号施令。
我在朱总经理的办公室一直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见到他。
朱总经理似乎知道我找他的原因,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合同的价格由我们成本部和总包方的商务部共同商量制定,我们在市面上寻了一个价,参照市场价给通风定的价。如果你认为不合适,我让总包方给你再加一点儿。”
我解释道:“如果把我们的设备定位为三流设备,那价格就差的多了。我们的设备是一流设备,设备上的参数可以证明,我们的设备使用的电机都是进口的直流无刷电机,与国产的交流电机不可同日而语。不信的话,我可以把我们的设备参数表提供给总包方。对了,监理和资料室都存有我们的设备资料,可以查阅。”
朱总听了我的话,沉思片刻,把罗工叫到跟前说:“罗工,你负责把彭总他们安装的设备情况再了解一下,如果设备档次定低了,就改过来,不能让彭工把活干了还赔钱。我相信,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事你抓紧时间处理,到时把处理结果报给我。”
罗工答应一声,拉着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果然不出我所料,经过罗工的干预,甲方的成本部把我们的设备修改为一流设备。总包方的商务部不得不按照市场上的一流设备来给我们重新核价,但重新核过的合同价格始终比我最初的报价要低一些。我本来打算拿一部分利润出来感谢朱总和罗工,被别彩云给拒绝了。她的理由是,公司处于初期阶段,还没有实现盈利,等到实现盈利了,再感谢不迟。她考虑的是眼前利益,我考虑的是长远利益,新项目,如果朱总经理支持一把,我们难道还会在乎感谢费吗?对于别彩云的思维方式,我也不能说什麽,毕竟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视野不同,结果也相差甚远。她自从负责公司的内勤和财务以后,对经营成本和支出总是扣得细致入微。不过合作生意本来就不好做,我觉得她既然是来帮我,我就不应该怀疑她。因为信任是合作的基础,缺乏信任的合作,迟早要分道扬镳。而对于她的经营理念,我也只能让事实来教育她。
我背着别彩云回老家买了几盒土茶和一些土特产,用快递的方式送到了朱总经理家的楼下。朱总经理接受了我的谢意。他说我寄的土蜂蜜特别好,市面上见不到,还有土鸡蛋,蛋黄特别黄,和葱花炒在一起,香味四溢。等吃完了,让我再给他想办法寄一些。我心想,这些东西都是老家的土特产,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钱。送礼的最高境界也许就是送到人家的心坎里。我们平时认为的高档烟酒,对于领导来说,可能早已经熟视无睹,不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