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无奈谁都有
钱经理的病情发展很快。过年的时候，他在家里待到正月十五就又住回到医院的病房里。透析综合症将他折磨的无法入睡。在医院里，医生不停地给他换透析机，直到他适应为止。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我看着钱经理的脸色由红变黄，由黄变白，由白变灰，整个人的体形由圆柱墩子变成电线杆子，再然后向着纸片的形状发展。透析的次数也从一个月两次发展到一个星期一次。这期间，韩梅考虑过给他换肾，但因为肾源的不确定性被迫放弃，然后又采取中医治疗，包括针灸、敷贴、药浴等方法，效果都不明显。肾乃生命之源，肾出问题了，生命将日益枯萎。肾的最大作用就是排毒，从而让肌体在新陈代谢中获得新生。我不知道钱经理为何突然得了这种病，但我知道他喜欢喝酒，而且酒量惊人。有一次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说他刚参加工作时，因为天气寒冷，跟着师傅天天喝酒，每天三顿酒，结果养成了喝酒的习惯。酒多伤肝的道理他都懂，但在工地那种氛围里，不喝酒就会将自己孤立起来。主治医生也私下里告诉我，钱经理的病有两大病因，一是劳累，二是喝酒。肝肾同源，透支过量，造血排毒丧失功能，身体里的毒素排不出来，血液里的毒素只能通过洗血，也就是透析来完成。钱经理后来虽然住在家里，但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透析，生活质量受到了严重影响。工地上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无法管理，基本上处于半退休状态。我在工地上收尾，只要不忙，就约上梅监理去家里看他，听他讲工地上的往事。他讲到了他的名字，钱国强的由来，原来，他父亲一辈子的理想是国强民富，所以给他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又讲到了有一年，他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像个机器人一样在病床上被医生和护士摆弄。他被护士绑在病床上，感觉像上刑一样。不管他疼得多么撕心裂肺地嚎叫，医生和护士都跟没听见似的。那时他才刚参加工作不久。他还讲到，几年前家里拆迁，他为了要一套朝向好的房子，假扮甲方的领导，戴着甲方的红帽子去工地上检查工作。在拆迁办主任的办公室里，撒泼打滚，装疯卖傻，出尽了洋相。他还说了很多工地上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天天讲安全教育，天天事故不断，防不胜防。他还讲到和他一起合作过的乙方不计其数，有几个后来发展成千万富翁的乙方老板都因各种原因挂了，老婆有改嫁的，孩子也有改姓的，说到激动处时，他会开口大骂：“钱不是个啥好东西。”我说：“你这辈子都有钱。”他摇摇头说：“这个我必须有，老祖宗给的，不能丢。”我和梅监理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总是耐着性子听他讲完，直到他说困了，我俩才离开。
梅监理到了周末，依然让我开车送他回家。张美丽的燃面彻底将他燃住。他在家里不再专横跋扈，趾高气扬，脑子受伤后的后遗症时常发作，后半生要依靠张美丽来伺候他，这个他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