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真实
几天后，吴熙来上班了，她提前结束了婚假。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她作为安全部负责人难辞其咎。尽管有甲方梁经理这层关系，但她还是勇于承担了责任，被项目部通报批评。一连几天的整改，让工程进度受到严重影响，钱经理心急如焚。我每天陪着吴熙把工地的角角落落都检查数遍，只等甲方来验收。
这天，午饭后，我接到了张倩云的电话，她说想跟我聊聊。我让她到工地来，她说不方便，让我去她家里。我临出门的时候，看见梅监理和张美丽一起有说有笑地进了宿舍。
我开车到了张倩云的家。她家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张倩云看上去很憔悴，穿着一身睡衣，好像刚睡起来。她给我端茶倒水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猜测，她约我一定是聊她和梅监理的事。
果然，沉默几分钟后，张倩云说：“我和梅哥分手了！”
张倩云说完，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我，然后又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她继续说：“梅哥是个好人，但心太花，他招惹了我，但我搞不定他。”
我笑了笑，没接话。
张倩云说：“我知道你在项目上和梅哥走的近，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怎么就竞争不过她老婆。”
我把烟掐灭，笑着说：“他是监理，工地上的监理跟所有队伍打交道，跟谁都可以吃吃喝喝，但他始终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张倩云说：“这个我知道，但又能怎么样？”
我说：“你和梅监理在一起，图什么？你年轻，漂亮，单身，有事业。梅监理，有家室，年龄大，收入一般，人长的也不帅。”
张倩云说：“梅哥待人真诚，有情调，懂女人的心思，会说些让人开心的话，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人也不小气。”
我说：“这个我相信，人和人之间讲究的是个缘分，这也许就是你和梅监理之间上辈子修的情缘。”
张倩云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我家这里，我见不到他，心里就发慌，昨天他提出分手，我不同意，他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他说她老婆可怜，他割舍不下。”
我说：“感情是两方面的事情，他的思想很传统，但也很开放。她老婆跟他吃过苦，他念旧，他喜欢你，你年轻。我能理解他，也许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吧。”
张倩云说：“你有老婆，你为什么不是这样？”
我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倩云继续说：“你爱你老婆吗？”
我依然苦笑，无奈地说：“矢志不渝的爱情，每个人都渴望，但它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不敢奢望，婚姻是家常便饭，爱情是天上的龙肉，可望而不可及。”
张倩云说：“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老婆爱你吗？”
我说：“爱情需要维护，我曾经爱她，但她现在爱上了别人。”
张倩云惊讶地看着我，对我的话充满疑惑。“你老婆爱上了别人，这个也很正常，女人嘛是感性动物，你常年不在家，她很可能被别的男人乘虚而入。但我相信，你老婆绝对不是真的爱上了别的男人。”
我不愿意再提及往事，我和张倩云不熟，她是梅监理的女人，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家庭私事告诉她，我突然有些后悔。
张倩云似乎来了兴致，继续说：“其实，我和梅哥在一起也并不是想要跟他怎么样，男女之间谈情说爱很正常，只是当他突然要和我分手，我还是接受不了，特别是他老婆出现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排斥。”
我说：“也许每个女人都会像你这样，男人也一样，当你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梅监理也会吃醋的。”
张倩云说：“梅哥不该骗我，说他要和我结婚。我全部都当真了！还是我傻。”
我说：“女人不傻，男人不爱。”
张倩云说：“因为傻，才会被骗。”
我说：“梅监理自有难处，他之前给你说的是真话，他现在要离开你说的也是真话。”
张倩云说：“我有些不明白。”
我说：“梅监理的老婆跟别人私奔，他万念俱灰，想和你在一起是真心。老婆回来了，他念旧情，不忍心结发妻子受苦，发了慈悲心也是真心。世殊事异，他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这也是你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的原因。”
张倩云说：“梅哥见异思迁，水性烟花。”
我说：“梅监理花心不假，只是逢场作戏，绝对不会动真情。”
张倩云说：“真真假假，我怎么能分的清楚，梅哥这样的人，祸害女人。”
我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你还珍惜你和梅监理在一起的日子，就权当一场邂逅，如果还有值得回忆的美好，就不要抱怨。人这一辈子，有缘才相遇。”
张倩云说：“我要结善缘，我喜欢真善美。”
我说：“真，就是现实，梅监理给你了真实的他，他不想骗你，才离你而去，我觉得他是动了真情的。有时候，真的东西很残酷，不一定就美。”
张倩云沉默，她说需要好好想想。
我说：“你刚才问到我老婆是否爱我，我告诉你，我老婆出轨了。”
张倩云抬起头问：“怎么可能呢？她为什么要出轨？”
我说：“我们是高中同学，曾经青梅竹马，曾经相爱。我说的是曾经，当她对我说，我们分手吧。我才意识到，时过境迁，我还停留在过去。当初我也想不通，过后，我其实还是觉得她对我讲了真话，没有欺骗我。否则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张倩云说：“真没想到，你也被戴过绿帽子，难怪你能理解梅哥。”
我说：“夫妻感情一场，无非甲方乙方，感情是意向，利益才是共同体。这些我已经想开了，和则益，分则损。离婚类似于对簿公堂，一纸婚约，无非用来打官司用的。”
张倩云说：“我没有结婚，体会不到婚姻的利害关系。”
我说：“正因为梅监理能够权衡关系，才做出了符合他利益的决定，我认为他或许是正确的。”
张倩云说：“我约你来，就是想在你面前声讨一下梅哥，没想到你处处为他说话。不过我现在心情好多了，特别是得知你老婆出轨了，我的同情心被唤起，感觉世上并不是只有我才是最倒霉的人，我心里已经平衡了。”
我说：“你和我同病相怜，才会有共鸣，你被梅监理抛弃，我被我老婆抛弃，想想都怪可怜的。”
“哈哈。”张倩云突然大笑起来，我也跟着大笑。
我问：“梅监理提出分手的原因是啥？”
张倩云说：“梅哥说他不想离婚，如果不是他老婆跟着别人跑了，他永远不会想到离婚。如今老婆回来了，他思前想后，还是想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至于他受到的屈辱，他只能忍受。”
我说：“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梅监理的理想生活。等他安顿好老婆，他还会来找你。”
张倩云撇撇嘴说：“我也相信他还会来找我，但只是一般朋友关系了，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我说：“这就对了，你不傻，他不爱，只要你觉得舒服就好，不必刻意关注是否要与他成家。”
张倩云说：“这个世界，有钱的没品位，有品位的家庭稳定，找个年龄大的，心有不甘，找个爱自己年轻的，又缺乏历练，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呢？”
我说：“你把瑜伽馆改成健身房吧，在那里能遇见你的真爱。”
张倩云问为什么。
我说：“瑜伽馆里女人多，你机会少，健身房里帅哥多，你机会多。”
张倩云说：“健身房里充斥着荷尔蒙的气味，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彭哥，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职业？”
我说：“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了工地，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张倩云说：“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就喜欢你们工地人的实在，做事情让人心里踏实。”
一个小时后，我从张倩云家出来，因为下午有个监理例会，我必须要参加。张倩云为什么找我聊这些，我还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