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白说到这里,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似是极为愧疚的样子。
“如若不是臣侍一时失言,良君殿下也不会因此而生病以致晕厥,臣侍心中实在是……羞愧难耐。”
他说着缓缓低伏身子,额头贴着姬杉的小腿搭落在她两脚之间,“求您恕罪。”
可江照白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请罪而停止,又再度抬起头来。
由于说话时身体摇晃偏移,他这次是侧脸贴着姬杉的小腿内侧而起的。
姬杉并没有因为江照白这样的“慌乱”之举而蹙眉将人踢出去。
反而微不可察地略微屈起手指。
“良君殿下,臣侍好心办了坏事,先前并没有意识到会给您带来这样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江照白重新看向顾知年,这次倒是没有做到把头埋进地里那样低伏做小的姿态。
只是稍稍弯腰曲背,以示歉意。
虽说是在致歉,却字字句句只说顾知年生病昏厥,只字不提他惹怒姬杉才会被罚跪,以至于后面种种。
毕竟只是一句话,若是顾知年因此郁郁寡欢,食不下咽,最终昏厥。
那才能算得到江照白头上去。
如若不是……
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事先声明,他可没有教唆过顾知年去跪着求陛下呢。
姬杉早已清楚这些,所以也没有耗费太多时间,非要抓住个“源头”不可。
顾知年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对于江照白这样的“肺腑之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他只好看向姬杉。
然而,姬杉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他身上。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难看出落点所在。
“陛下。”于是顾知年眸光微闪,轻咬着下唇,低声唤了一句。
又扯了扯她的宽袖。
“嗯?”姬杉将手指拢回衣袖中,缓缓回头,“你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
顾知年不知道。
也不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他摸不清楚江照白意欲何为。
毕竟尽管说了这么多,他也觉得江照白似乎并没有道歉的理由。
顾知年把之前遭受的一切,都归咎在了自己的一意孤行上。
是他执意要为父君求情的。
虽然这几日他也大约了解到,自己似乎是闹了个乌龙,但也怨不得别人。
当然,顾知年并没有愚蠢到认为江照白所言句句属实,也不觉得他会这样为自己忧心考虑。
然而他也只当是江照白口风不严,将消息传出,又怕被陛下责罚,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切。
“臣侍,当并非是江侍君所累。”顾知年思忖过后,如此说道,“也不必,如此……”
姬杉略作颔首。
她其实心里想的跟顾知年差不多。
江照白究竟是在明哲保身,还是真心为顾知年所忧心,她都不太在意。
无伤大雅罢了。
毕竟她是王上,又不是廷尉,非要理清事实真相不可。
而江照白一向聪慧,知进退又会讨她欢心。
哪怕是前者,这一点小错,倒也不值得她非要罚他不可。
不过,若只是这两种可能,姬杉是可以轻轻揭过。
但要是还有别的……
“虽然顾良君这样说了,但孤可不想自己枕边人连管好自己的嘴巴都做不到。”她终于开口说道。
“臣侍知错,您怎样罚臣侍,臣侍都甘愿领罚。”
江照白立刻回道。
眼帘轻飘飘抬起,望向姬杉,而又迅速落下。
他眼神中有些畏惧却并未为自己多加辩解。
“便罚俸三个月,小惩大戒一番吧。”
正如江照白所愿,姬杉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小事”而重罚他。
“臣侍谢陛下宽恕。”尽管如此,他还是如释重负般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中盈着泪水,看着她缓慢叩首。
一行泪恰巧在姬杉彻底无法看见江照白面容时落了下来。
江照白束好的发丝,也拂过她的鞋面。
坦白来讲,这样的人,确实很难让姬杉主观地重罚他。
然而……
这并不妨碍她惩治一下他的身边人,以示警醒。
“不过你那个侍从实在多嘴,看在你的面子上,且让他领十大板吧。”
江照白脸上虽挂着泪痕,但掩藏在头顶下的嘴角却是带着浅浅弧度的。
可一听到姬杉这句话,他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陛下…?”他骤然抬起了头。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为个奴才求情?”姬杉撑起太阳穴,静静地看着江照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