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魏太女倒还真是坚持,如此孜孜不倦地在信里夹杂什么‘顾良君安’,究竟是认为孤有脑疾,会把这些信给良君,还是生怕顾清河在周宫里过得太舒坦了啊。”
又是一封信在指缝中化成灰烬,姬杉嘲讽了一句。
实在不知道魏太女安得是何居心。
安然立在一旁,不敢接话。
然而安若却是一脸难色,躬身走进。
“陛下。”她弯下腰来,“顾良君求见。”
“嗯?他自己过来了?”姬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略微诧异。
顾清河再怎么变,都改变不了他被动又内敛的性格。
于是尽管姬杉允过,他也很少会主动出现在未央宫内。
“让他进来吧。”姬杉说着瞧了一眼安然,又道,“清理一下。”
指的自然是桌上燃烧过的痕迹。
然而安若却并未领命出去宣顾知年进来,而是磕绊开口道:“陛下,顾良君他……”
“顾良君跪在外面,在为……在为魏国君后求情……”
“你说什么?”姬杉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虽然她语气中的波澜不惊一如往昔,但安若已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余在殿中的宫人也一并紧跟着跪下。
一想起殿外刚刚发生的一切,安若真是欲哭无泪。
本来看到顾知年来,她是惊中带喜的。
任谁都知道顾良君在陛下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可惜的就是很少主动前来侍奉在陛下面前。
安若当时只觉得陛下看到他,心情会好些,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沾光不是吗?
可谁能想到,顾知年的第一句话不是让她通传,而是问道:“魏国,当真要亡了吗?”
“啊?这……”安若当时整个人都懵住了一瞬,只得道,“这,前朝的国家大事,奴婢怎得知晓。”
顾知年却显然已经知道,并认定了一个答案。
他此番前来,最希望的是能在安若脸上看出一些莫名其妙或是疑惑的神色。
最好同他说,这是疯言疯语,这是无稽之谈,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
他得到的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不知道”。
“我知晓了。”
于是在安若诧异又惊慌的视线中,顾知年直直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安若急忙忙地要把人拉起,“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想求陛下救救我父亲。”他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地样子,眼中神情也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殿下何苦如此,您还是快快起来回去吧,朝中之事,陛下心中自有决断,您又何苦这样呢?”安若差点背过气儿去,赶紧劝道。
她虽然知道魏国并不是要亡国,这是名存实亡而已,魏君后自然能活得好好的,何须多此一举呢!
但她又不能告诉顾知年。
顾知年固执地不肯起身。
“一切未有定数,您这般……仔细牵连了您自己。殿下,您快起来吧,若是因此惹怒陛下,于您才是最不好的。”
“若等有了定数,一切便要来不及了。”顾知年说着,略带哀戚。
他很害怕母王会让自己的父亲殉国而死。
亡国的王室男子,下场总是那样的凄惨。
母王又是那样残忍又舍不下面子,定是不会容忍自己的男人苟活于世,备受凌辱的。
一旦魏国都城破,以顾知年对魏王的了解,她定然会让所有后侍和帝卿殉国。
顾知年不敢赌。
他的力量太过渺小,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来求姬杉了。
他实在,走投无路。
安若见状,自觉无法劝服顾知年,只得自认倒霉,迈入殿中向姬杉禀报此事。
她实在难以评价顾知年的大脑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就算他有心想求陛下动动手指,将魏君后从魏国救出,那什么时候不行啊。
陛下又不是不会招幸他,做完那档子事儿后,吹吹枕边风,陛下心情好,兴许还能愉快了结了呢。
哪儿用得着整这么大的阵仗。
就算非得如此,那哪怕是进殿跪下求陛下,哭哭啼啼两声,也总比硬邦邦地直接跪在殿外日头底下强啊。
安若跪在地上,心里连连哀叹,而后便听到姬杉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清河来了就直接跪在外面了?”
“回陛下的话,是的。”安若俯首回道,“良君殿下问了奴婢一句是否魏国当真要亡,奴婢不敢多说,只言不知,而后殿下便跪下了。”
姬杉听完,手指点了点案面。
敲打声在极为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
敲得跪伏在地上的宫人们皆是汗毛倒立。
“行啊。”死一般的宁静过后,姬杉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喜欢跪着,那便随他去吧。”
语气喜怒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