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老周家的人都回后院了，金巧凤也拿着盆回去了，二能子刚好在房间里面收拾东西，也没太在意。
“妈，吃饭不？”
“儿子，你晓得不？周家老大回来了！”
二能子和周志希年岁差不多大，不过那小子打小脑子就好使，当时还可以高考，是他们院子里头一个名牌大学生。
可能老天是公平的，智商和情商两者只能取其一。
周志希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想到啥说啥，从嘴里秃噜出来的话有时候都能把人气个半死。
而且妙的是，这人用一本正经贼真诚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
本来这人靠着脑子也能混口饭吃，还没毕业就进了导师的实验室，后半辈子也可以躺赢了。
没想到运动开始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个资本家出身的对象，工作也差点丢了。
最后不知道周家怎么运作的，把人给主动送到大西北去了，虎头都被接回大院养着好几年了。
“什么？周志希？他不是和他媳妇儿在大西北种树吗？是回来探亲？”
“谁晓得呢？我看张大嘴的脸色也不晓得是不是又犯了事了。”
“不能吧，从大西北跑回来也不容易啊。”
“算了算了，先吃饭吧。”
……
后院刁玉莲做好饭，眼瞅着她宝贝儿子还没回来吃饭，拿着抹布准备出门喊人。
刚走到门口张大嘴巴准备喊人，就听到隔壁门被哐的一声关上了，屋檐停着的鸟雀也被惊走了。
“什么人啊？大白天的发什么神经！”
“家宝，妈的家宝啊，快回来吃饭了。”
“来了。”
……
林筱彤回到家之后一溜烟钻进了厨房，高秀兰正在用菜刀拍着黄瓜。
“妈，大嘴婶子家里头是不是还有个老大啊？”
“对啊，咋了，你瞅见这人了？”
“妈，你还没听到吗？我刚才在胡同口遇到了。”
“这不年不节的，总不能是回来探亲吧，再说了，他们那也不会轻易放人吧。”
高秀兰看向了谢大脚，这人在拿着烧火棍子给谢小橘挠痒痒。
谢大脚被人看见了也不恼，沉思说：“不会是平反了吧？之前老周不是提到去年就有人回来了吗？”
“也有可能啊，志希那小子都去大西北好些年头了，这下子也算是熬出头了。”
林筱彤夹了一筷子黄瓜，补充说：“他媳妇儿也一并回来了，就是瞅着两人的精神头不咋地。”
“从大西北回来累的吧，不过这事一点风声都没有，看大嘴那样子也是不知情的。”
“志希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虎了吧唧的。”
“秀兰，那个瓜等下吃吧，我今天特意挨个敲了敲，绝对是个好瓜。”
谢大脚特意绕远路去另一家供销社买的，瓜藤子都是翠绿的，一点也没发蔫。
他还爱用手指弹瓜，“嘭嘭”声音的就是好瓜。
“行，吃一半，剩下的留着晚上吃。”
林筱彤端菜回堂屋的时候，还朝对门瞅了几眼，门是关着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
静悄悄的，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
老周家确实是死一般的寂静，虎头看着他奶面无表情的样子，夹着尾巴跑到他爷周建国的怀里靠着，寻找一丝安全感。
憨小子老二周志文回来的时候，兜里提溜着一个大西瓜，进了后院发现自家大门是关着的，一脚踹开了。
迎接他的是张大嘴的死亡凝视，一只脚还没放下来，停在半空。
“这是咋的了？三堂会审？老爸我最近没犯什么错吧？”
“还不赶紧把门关上。”
张大嘴看着这小子没带脑子的样子，摆了摆手，让人把门关上。
周志文也萎了下来，走路都轻了一个度，西瓜搁在一边，在旁边站好。
这才看到家里面多了两个补丁人，用眼神给虎头发射电波。
张大嘴看家里人都到齐了，板着的脸松了下来，喝了几口她男人周建国递上来的水。
“老大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咋这个点儿跑回来了，还带着你媳妇儿一起。”
她晓得自家老大是个不着调的，生怕这人偷着跑回来，这回来之前都没个信儿。
周志希一张嘴就能气死人：“他们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啊。”
说完还瞅了几眼地上圆溜溜的大西瓜。
“算了，你甭说话了，小琬你来说。”
佟琬一五一时地说了，语气不急不慢。
“爸妈，几天前我们那里的场长把我和志希叫去，交给我们一封信。”
“是之前带志希的老教授寄回来的，说是工作需要，暂时把我们调回来。”
“紧赶慢赶定了最快的火车，不过我们临走之前志希给家里寄了信回来。”
张大嘴听完提着的心也放下来，幸好这夫妻两个有人长了一张正常的嘴。
周志文插了一嘴：“大哥，你这信是寄哪去了？”
周志希理所当然：“我寄给你了啊，写的是你高中。”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八百年就毕业了。”
“我给忘了。”
主要是周志希走的时候周志文就是在上高中。
“行了，回来了也好，赶紧吃饭，吃完好好洗洗，你看你这身上破破烂烂的。”
“大哥，你这穿的就像是丐帮帮主啊。”
“小琬提的，让我穿的破烂一点，特意找牛棚的叔借的一身，拐子都不敢近我身。”
佟琬抽了抽嘴角，不过这次回来的路上确实是挺顺当的。
他俩只买到硬座，上车的时候周志希就穿着破破烂烂的外加腌入味的衣服带她挤进了车厢，去接热水的时候人家都离他八丈远。
夜里她醒的时候听到些奇怪的动静，悄悄睁开一条缝儿，小偷都不往这边瞅。
“都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着调，还好虎头不像你。”
佟琬看到自家的孩子，眼神温柔似水。
虎头被好久不见的亲妈看着还有点害羞，拉着他爷的大手挡着脸，透过手缝瞄几眼。
“翠莲，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行。”
吃过饭之后，周志希和佟琬两个也用温水好好洗了个澡，两人的房间刚好挨着隔壁吴家的堂屋。
张大嘴平日里都有打扫，把夏天的薄被和席子拿出来就能住了。
好几天的舟车劳顿，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人睡了之后，张大嘴还悄悄进来了，给人薄被子搭在肚子上。
看了几眼又悄悄把门带上，出门的时候还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盼了多少年了，终于一家子都回来了。
大院里面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是瞒不住的，没一会儿几家都晓得老周家的老大老大媳妇回来了。
不过一下午也没见人出来，金巧凤暗戳戳到后院来了好几趟，西屋静悄悄的，趿拉着拖鞋又溜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