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逃到很远很远,才远离了那场狂暴的雨和滔天的火光。
李俊海从口袋里拿出王建业的笔记本,封面的牛皮纸皱了一些,还沾着草汁和泥土的痕迹,“幸亏那些海猴子们不识货,把你的笔记当垃圾扔了,我给捡回来了。”
王建业喜出望外,但接过笔记本后,什么都没说。
“俊海,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闻到香味儿,我们就全都不能动了?但是你......你又站起来了?”高明曜问道。
“当时那股奇特的香味儿,其实是来自母海猴子的身体分泌物。母海猴子......在族群中有点儿相当于蚁后的角色,但不完全是。毕竟海猴子们更渴望和人类女性繁衍后代。所以母海猴子们多了一些其他职能,其中一项,就是凝结生产出那种特殊香料,好让它们族群在追捕猎物时,可以加大胜算。”李俊海耐心解释道,“我和你们的体质不一样,那种香料对我的效果,最多只有十秒的时间,所以......我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它们到底是怎么找到咱们的呀,明明咱们已经做了应对?”
“具体的我也不太好说,应该是它们有什么约定的信号吧。总之,我当时站起来以后,看到围猎咱们的海猴子群中,那个试图诱骗咱们的海猴子,就站在中央位置叽叽咕咕。我当时也没想太多,抬枪就把它打死了。如我之前所说,它们非常记仇。我开完那一枪就逃走了,但是一直被一大群海猴子追杀,差点儿死在它们的攻势下。”
“天呐,难怪你受了那么多伤。”贝儿说道。
确实,李俊海虽然没有受什么致命的大伤,但各种淤青、擦伤、抓痕,数不胜数。
王建业一直闷着头没说话,到这时才说了一句:“之后的......暴雨和火苗,是你做的吧?”
李俊海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无法同时带走你们三个,只好独自逃走,再伺机去救你们。很幸运,我翻看了你的笔记,找到了解决方法——克苏加的圣歌。”
王建业听了这解释,轻轻笑了一下,捏着笔记本的手指,不由地加大了力气。
因为,笔记本上面......关于克苏加的圣歌,王建业只抄录了圣歌内容,其他相关描述他都努力记在了脑子里,一概没有写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在抄录那段圣歌时,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使用了许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暗语和特殊字符。
试问,李俊海如何能从那么少量,又带有误导性的圣歌片段中,获得那么多信息?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本来就知道所有的一切,王建业的笔记,只是给了他一个提示。
王建业看着他,忽然又想到,自从踏上逃离寂静岛的路程,他再也没出现过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状态。如果不是他和以前一样,仍旧被混乱的生物钟所困扰,王建业都要怀疑,他早就被什么怪异生物杀死了,现在是那个怪异生物披上了他的皮,在冒充他呢。
话题再次回到那场突起的暴雨和火焰,高明曜依然心有余悸,李俊海却很平静,“也是巧了,正赶上克苏加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那些呼唤的圣歌,使火苗从琥珀色的北落师门星上落下,点燃了那片地方。”
说完,他又看向了正在低头思考的王建业,“本来,我只是有一定概率能成功,很没有信心......没想到建业,把圣歌完整、正确地说了出来,和我形成了呼应......才有了那么猛烈的火势。”
呼应......
也就是说,在音乐声乍起的时候,那些伴随着的吟诵声,就是来自他......
“俊海,我问你个问题,你不要生气。”王建业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明明......你在聚居地的时候......也没有接触太多人,太多事。而且,在那里,那些面对弱者嚣张跋扈的人,对于比他们更强大的神秘力量......一直都是默契地闭口不谈,明哲保身。”
李俊海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问这个问题,所以面上显露出一种颇为轻松的神态,“这个问题没什么可生气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首先,我出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也就是1943年的夏天。我来到寂静岛时,是1962年,19岁的时候。在你来到之前,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所以,可以这么说,你看到的我,是已经发了疯之后的平静状态了。
而且,如我之前所说,我的精神世界和你们不一样。严重的时候,我甚至需要花费一些精力,才能区分开幻觉和现实,尽管有时候我表现出的很正常。
或许......你们可以理解成,我的精神世界里,时常会人满为患。他们在我身边说个不停,犹如我延伸出去的神经细胞一样,帮我捕捉到了更多信息。”
“哦,对了。”他停顿了一下,又忽然想到了旁的事,补充道,“死去的人也一样。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有时也会出现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和我面对面沟通,告诉我一些他们的秘密。比如......建业,以前和你关系挺亲近的那个老疯子,老威廉。”
“他?”王建业瞪大了眼睛。
“对。他同你一样,对那些禁忌的知识很狂热。和你不同的是,他似乎不知道‘韬光养晦’这个词,总是把很多事情随意说出去,最终导致了他被坍塌的房屋压成了......”李俊海抿了抿嘴角,眼神中不是同情,而是怜悯,“那是一个悲剧。”
“那是很可怕的一天。”贝儿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小声说道,“那是个很反常的意外,事情发生的时候,老威廉正在和那个养了很多畸形动物的男人争论着什么。我被史密斯夫人带人拖着,经过那里时,看到他们正因为一点小事争论地面红耳赤。
那个喜欢畸形动物的男人,好像是叫埃德鲁.阿尔斯特,是红房子里的常客。所以史密斯夫人看到他以后,立马就把我从地上提起来,拍了拍我衣服上的灰,擦掉我膝盖上渗出的血珠,向他兜售我。
可他和老威廉,似乎都因为那场争论,真的生了对方的气,所以他根本没有搭理我们。
史密斯夫人只好继续让人拖着我回去了。然后,我们刚刚到了那栋房子后面......房子......莫名其妙地就塌了。老威廉、埃德鲁.阿尔斯特,和阿尔斯特饲养的那些畸形小动物,全都被砸死了。 ”
贝儿紧紧抓着行李的绳子,似乎只要抓的紧一些,就可以从中获得安全的保护,“那......就像是有一只大脚把房子踩塌了似的,要是阿尔斯特同意了史密斯夫人的提议......我肯定也早就死了。”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王建业默默说道。像是在说贝儿在那次房屋坍塌中捡回了一条命,又像是在说自己的以往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