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业一口气说完,整个人陷在回忆里,微微发着抖。
高明曜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过了很久,才清了清嗓子,勉强开口道:“这也......这也不至于让我和你决裂,又不是你直接杀了她,你最多是吓了她一跳。她......她很明显是死于那块古怪的雕塑......你不要太自责。”
“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在我盗走石雕前一周就已经死了。但是因为石雕本身的某种力量,她的灵魂继续留在了身体里,以一种活死人的状态继续存在。而我拿走石雕,直接导致她......”王建业痛苦不已,“总之,我是脱不开干系的。”
“她不是随着预言的次数越来越多,精神和身体都越来越不好了吗,可见还是那个石雕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她到最后,整个人跟活死人一样,都算不上是活着了,那不一定是她本人的意愿。否则她应该极力制止你才对,而不是只对你说下了一个预言。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那件事让我无法思考,我很害怕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王建业看上去更痛苦,更恐惧了。
高明曜只得赶紧转移话题:“那就别想了。反正我是不会因为那个,就和你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
过了一会儿,王建业似乎真的冷静了一些,抬起头看着高明曜的眼睛:“在她的预言里,我会动身逃离这里。你也知道的,逃离这里是一项重罪,是会被挂到绞刑架上行刑的。如果你继续和我来往密切,或许会被牵连......”
屋内久久的沉默。
高明曜的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了自己的逃离计划、想到王建业几乎读遍了所有禁忌的,被诅咒了的古老文字,还会做那些古怪的仪式、想到王建业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最后,又想到了特朗嘉说过的,曾经被王建业救回来的人,全都死了或消失了......
他们是因为揭发了王建业,才被害死的吗?目前来看,如果他们去找约西亚先生揭发,确实很有可能会被通风报信......那么......
再或者,王建业说,他需要一个善良的人同行才可以。那么那些人是因为不够善良而死,还是因为拒绝同行而死......
还有,王建业曾亲口说过,他救回来的人,有很多都和旁人一起,歧视他是个混血儿,毫不犹豫地站到他的对面,对他颐指气使。那么,是因为愤恨、埋怨而杀人吗......
......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王建业突然带着薄薄的笑意询问道。
“没,就胡思乱想。”
“那么,关于那个预言,你打算怎么办呢?”王建业说道,“你也不要有压力,我不会强迫你的。如果你想保持距离,我也不会埋怨你,只求你不要把今天的对话说出去。”
高明曜握了握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如果那个可怜的老婆婆还活着,她见到了我,恐怕也会说出同样的预言。”
“同样的......”王建业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对着高明曜伸出了右手,“那,贝儿她,你打算怎么办?”
“赶在下次祭祀仪式前,带她一起走吧。”高明曜心跳如鼓,知道自己刚刚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意,伸出手过去,和王建业握在了一起,“另外,我知道一旦提起来,就会引得你伤心,可......”
“什么?”
“你刚才说的赵雪莉,她是被你救回来的,后来又死了,是吗?”
“是啊。”王建业的神色在一瞬间暗下来,“本来,我以为雪莉是预言中和我同行的人。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只能生活在无菌室里,接触过的人非常非常少,没有见识过人性的险恶吧,她真的,格外善良、真诚。
我以为她就是预言里那个善良的人,所以纵容她随意所有书籍,并对她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我没想到,知道太多东西以后,她的理智崩溃了,整个人陷入极端的疯狂中。
这也是你刚来到这里时,很多事情我都没有明确对你说清;你问我什么,我都只含含糊糊的说个大概的原因。我担心你跟雪莉一样,被吓坏了。”
“是,你没说太多,但是你带我去看了林中湖泊旁的怪异仪式。当时残忍血腥的场面,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高明曜略带埋怨的说道。
“我当时只能带着你。”王建业解释道,“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屋里,你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我只能带着你。还记得那个仪式前一天,约西亚先生找过我吗?他去找我,就是为了给我传达一个任务,要我帮他监视那帮人的举动,把每一个细节汇报给他。我不能拒绝。”
“哦......那,冤枉你了。雪莉后来呢?又缓过神一些吗?”
王建业叹了一口气,“我当时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挽回,她也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但是,特朗嘉那群人,趁机利用她内心的极度恐惧,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时候......
等我听到消息,赶过去时,她已经被献祭了。如他们所愿,雪莉的死,让我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我的天......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建业淡淡道:“报应......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那只不过是受苦受难人的心里安慰罢了。一个人遭了难,旁人回想起他以前做过的恶,就说他是‘遭了报应了’。可是完全有可能,无论他做没做过坏事,他都会在那个偶然的情况下,遭了那个难。要不然怎么解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所以,我亲自动手,把当初害得雪莉被献祭的主谋,高傲的克里斯蒂夫人,杀死了。她真的是个傲慢、刻薄、自诩高贵的女人,后背总是挺的笔直,使劲伸长着脖子,以达到一种‘天鹅颈’的效果,真是装的要死,让人想吐啊。
当然了,她也一直是个狂热的‘纯粹血统更高贵’的拥护者,她身上背负的人命,多到数不过来。”
王建业低头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那天,我尾随着她进入林地。趁另一名妇女和孩子们四散跑开,她只剩孤身一人时,我猛地跳出,抓起她绣花的高衣领,把她拖到了旁边的树上。她来不及呼喊,就被树上尖锐的半截树枝捅穿了胸膛。那树枝很粗,把她的胸膛撕裂了很大一个口子。她怨毒的眼神瞪着我,但没一会儿,她就和我预想的一样,彻底死掉了。”
高明曜本来还打算趁此机会,询问其他被王建业救回来的人的事,但看着他的可怜样,怎么都开不了口,只好暂时放弃,等以后有机会再询问。于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作安慰。
到此时,天边已经有了将亮的痕迹。
“天快亮了。”高明曜说道。
“是啊。”王建业点点头,“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说罢,他慢慢站起身,如鬼魅一般走到书架旁,在上面翻翻找找。当他取出一本名叫《白手的秘密》的书籍,把它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时,面上突然露出惶恐又惊疑的神色,“明耀,你有看过这本书吗?有没有在这本书里见过一张纸,类似于那种随手写下的记录,我记得就是夹在这里面的啊,怎么不见了......”
“那张纸是什么样的,写的什么内容?”
“就是一张普通的纸,对折着放起来的。那是......雪莉写的。我掩埋完她的尸体,返回家中,就看到书案上她留下的,最后的文字。上面的内容有些乱,左一言,右一语的,她当时的精神很不好......”
听了这话,高明曜才忽然回想起来:那天,王建业被一个侏儒喊走,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脖子上粘了一张对折的纸。
他按照记忆,锁定了其中几本书。一通翻找,果然在其中一本里,找到了那张泛着霉味儿的纸。上面的字迹似乎更模糊了一些:
“灯火不能灭......它知道我在哪儿,并很快就能找到我......我必须消灭它......它在叫我,但也许它这次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某种影响力似乎在通过它起作用……雨和雷和风太吵了……那个东西正在占据我的心……
记忆出问题了。我看到了我以前从不认识的东西,别的世界和别的星系……黑暗……闪电好像是黑的,黑暗好像是光……鼓动翅膀飞过空间,漫长的路……无法飞越光的空间……穿过散发恐怖光芒的深渊把它送到……我看见它——朝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