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第一次在湖泊旁的祭祀,带给高明曜的感受是野蛮、血腥和恐怖;那么这次所有人共同参与的祭祀典礼,带给他的则是极度强烈的,想要逃离的欲望。或许......还有一丝对于漠视生命者的愤怒在里面,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正视。
因为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去尝试帮助绞刑架上倒吊着的那八个人,哪怕是给他们个痛快。
他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是个漠视生命者。
那个看上去仅有五六岁的男孩,在最后的死亡时刻,吐出的那口气有多么沉重......他在返回的途中,不止一次回想起来,简直就在耳边一样。
至于祭祀典礼是如何结束,如何收尾的,高明曜当时沉浸在强烈又复杂的思绪中,看到的所有事物都变得光怪陆离,模糊不清,也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其他居民,在回到聚居地后,全都重新恢复了笑容,继续过起原本的生活。先前祭祀典礼上消逝的生命们,所留下的痕迹,不过是成为笑谈。有一个同样说汉语的老妇人,看上去又轻松又兴奋:“你们注意到那个长头发的年轻人没,刀子划在他身上时,他就跟个蚯蚓一样,来回扭动,这样来回扭动,哈哈哈......”
她滑稽的模仿,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可是......真的好笑吗?
好笑吗?
返回屋子,锁上房门,王建业以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神情审视着高明曜,良久后才说道:“你怎么了?就跟受了很大打击似的。”
高明曜没说话,王建业又劝说道:“别这样,说不定有眼睛在盯着你看呢,万一有人抓着哪一点儿做文章,说你什么,你可怎么解释?人的嘴唇动一动,是能成为杀人的刀的。你听我的......慢慢尝试着戴个面具吧。”
“面具......”高明曜仰头看着他,“那八个人,还有两具尸体,他们犯了什么错?怎么回事?”
“他们想逃走,很明显,没有成功。”王建业也坐了下来,“他们为首的人死的太早了,就是那具头颅脱落的尸体,名字叫卡斯特罗,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我猜测是在他不幸死亡之后,他们一群人才举步维艰,虽然没被原住民们杀死,但很不幸被捉回来了......”
“等一下!”
高明曜突然惊声说道,吓了王建业一大跳,“哎哟,你干嘛?”
“你刚才,好像是在说,逃离这个地方,是一个罪过!”
王建业莫名其妙地勾起一丝笑意,“对,逃离这里,是不被允许的。这种事,一旦开始,那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了。他们一行人,不乏有头脑的,有战斗力的,没想到结果还是......看来我是高估他们了。”
“是那些白袍人把他们抓回来的?”
“白袍人?”王建业疑惑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祭祀典礼上穿白袍的那些人吗?他们是主教的心腹,和约西亚先生的作用差不多,是协助主教管理这里的。所以,没错,他们也会负责抓捕。”
“为什么不能允许别人离开呢?”高明曜几乎是用一种颤抖到嘶哑的声音问道。
“明面上的说法是,离开这里,就是背叛了聚集地,背叛了大家,背叛了集体。实际上......哎,明曜,我当你是靠得住的人才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起。”
“好。”
王建业深吸一口气,讳莫如深:“如果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你会坐视不理他离开,由着他到处和人说起吗?”
“所以,是为保守秘密......”高明曜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但还是有人成功逃脱了,回到了以前的世界,不是吗?”
“什么?”
高明曜急急地说明了关于贾清地下研究所的事,第一次把当初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王建业思索了一会儿,眉头紧锁:“你觉得......那个人,真的摆脱寂静岛了吗?”
听了这话,高明曜深深陷在惊愕与绝望的深渊,什么都没有再说。
第二日,高明曜从压抑、沉闷的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忽觉得神智清明,如被醍醐灌顶般通透。
王建业正在门外和什么人聊天,明明那个人说的是一种很不常见的小语种,高明曜却能完全听懂并理解。
“......你知道的,半大的孩子们都很难管,我真的担心他们伤害到你......”一个女人担忧地说。
“不用担心,伍夫人,今后我会尽力回避。”
“这真是太好了,感谢你。”
“您客气了......慢走......”
王建业返回屋内,看高明曜的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刚才的对话,于是在脸上比了个面具的样子,说道:“你听到了吧?她想让我远离她的孩子,却说成是为我好。”
“回避是指这个?”
“对,因为昨天她的孩子险些摔倒,我扶了一把。所以她今天找上门,希望我离她的孩子远一点。”
“真无耻......”
王建业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