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三十年春,霁宁公主下嫁枢密官员祁念笑,婚仪于公主府举行。因着驸马是中原人,公主特意不采元礼,而是按中原的婚俗举办仪式。
也直到这一天,人们才获悉了一件足以震惊满城的大事。
原来圣汗十几年前曾秘密赐给公主一块免死金牌——同以往朝代的大型丹书铁券不同,反倒类似虎符形制——此物分为两半,一半在公主手中,一半存放在太庙,逢公主大婚时放得取出。
那可是本朝建立以来,御赐的第一块免死金牌,其分量简直不容小觑!
世家贵族听闻此消息,个个脸都快气绿了。公主有这物件,可保九族无恙,那不就相当于驸马亦能跟着沾光嘛!元朝内斗惨烈,所有人都在提着脑袋过活,朝不保夕,生怕哪步跟错了人、狠狠地栽跟头。若谁有这样一块免死金牌,怕是做梦都能笑醒罢?这些元族勋贵们只恨他们没有早早预料,竟让祁念笑那异族小白脸捡了个大便宜……
……
傍晚的公主府热闹非凡,宾客携礼而来,客套地寒暄着。成王作为公主的兄长,自是担当起了主持大局的身份,此刻正挂着笑意迎宾,张弛有度。
不过,作为成王和公主的大哥,晋王却没赏脸过来。有传言道,晋王当初极力阻止公主自降身份地出嫁,其用词一度犀利至极,直说她为个男人头脑发热、千随百顺,简直丢人现眼。晋王甚至声称,她若执意冥顽不化,他便只当自己没这个妹妹。
现在看来,晋王果然说到做到了。他对霁宁的婚事,从冷嘲热讽到不闻不问,自始至终,一点面子都没给她。
此外,更无人在公主府里瞧见新郎官的身影。
人们不由得私下里暗道,都说公主是倒贴、早沦为了大都城的笑料,但驸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委实佐证了京中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蔹院,昏暗的室内,祁念笑打开书架后的暗格。
那里放着一个木箱。
他沉默地杵了很久。
手微微发抖,打开箱盖。
他从未见祁寒穿过红色,但那个场景,他已在脑中幻想过千遍万遍。
可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祁念笑眸光呆滞,望着自己曾精心准备的嫁衣与金银珠宝。
还有放在那些物品之上的,一封婚书。
——只愿此心如旧,天不违人愿,燕侣莺俦,终不散。
这些他亲手写下的字,墨迹遒劲洒脱,此刻正讽刺地回望他。
——负卿一滴泪,自有天裁。
各种思绪一股脑地扑过来,仿佛有了铿锵的实体、狠狠撞击在他胸口。
持续的钝痛传来,心脏承受不住如此痛苦,几乎不能跳动了。
祁念笑颤悠悠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只裂痕满满的碧玉簪。
那是碧海青天,是被祁寒摔得支离破碎的簪子,是他花了无数夜晚勉强拼凑好的,碧海青天。
他麻木地将簪子放进木箱,轻轻搁在正红色嫁衣上。
却始终放不下合盖的手。
“主上,该去公主府了……”屋外传来枫芒的声音。“您是新郎官,不去不合适,反倒落人口实……万一晋王成王拿您的态度说事,往后给您使绊子……”
祁念笑死死盯着自己手背颤抖的青筋。
“知道了。”他冷冷应了一声。
又伸手拿起了碧玉簪。
重新放回了怀中。
放在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