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他们回到了大都城。
马车停靠在祁府外,祁寒适才缓缓睁开眼,刚由欢儿搀扶着下车。
祁念笑却二话不说,径自横抱起祁寒,也不管周围人投来的讶异目光,大步迈进祁府。
“你——”祁寒气恼,忍不住捶打他,“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她现在虽没什么气力,打他却没使半点虚力,一下下都砸实了。
迫得他驻足原地。
“别闹,”祁念笑压低嗓音,用仅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哑声道:“你刚没了孩子,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怎能奔走劳形?”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更令矛盾激化。
祁寒红了眼梢,眸底聚集的戾气与怒火,蓦地爆发。
“闭嘴!没皮没脸的东西!放我下来——”
她一巴掌扇过去,蓄了狠力,指甲直将他脸颊挠伤了几道红痕。
他没动,也没遂她意,脸色肉眼可见地愈发难看。
“你到底想怎样?”
“男女授受不亲,”她盯着他的眸子,冷笑如刀,“往后请你注意言行,与我保持得体的距离。”
祁念笑烦躁不已:“你我之间,一定要如此?”
“是啊,毕竟——长,兄,如,父。”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长兄不顾颜面,祁寒顾!长兄不怕非议,祁寒怕!请你,自重。”
四目相对,再无温情。
胸膛不断起伏着,祁念笑躲开她的直视,喉咙里登时爆发出一阵低沉可怕的笑音,令人不寒而栗。
“好啊祁寒,”他毫不客气地放下她,阴沉沉笑着,一步步往后退,“好一句长兄如父,我怎不记得,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位好女儿?”
祁寒扶着廊柱,勉强站直身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要断,那就最好断干净。”
他则收了笑意,咬着后槽牙,生生将眼眶内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
“求之不得。”祁念笑丢下这话,头也不回地离去。
……
……
国师宅邸,暗室。
黑衣人恭敬地跪拜在国师身后。
国师转过来,睥睨他道,“本想过几日再找你,你倒先来了。不怕被祁府发现?”
黑衣人手心冒出冷汗。
“大人,属下有一事相问,”他努力稳住声线,“属下先前不知,连柒竟也是您的眼线。”
“算不得什么眼线,顶多一枚废棋,也是最近才找上的,”国师冷笑道。“那贱妇,将我好一通戏耍,你还敢提?”
“不敢。”黑衣人胸腔内一阵发堵。
“对了,你在连卫里叫什么来着?”国师眯眸。
黑衣人轻声道:“连陆。”
“连,陆,”国师坐在了桌旁的太师椅上,“祁念笑如今,什么行动都不让你参与,去淇川也没带你同行——莫非识破了你的身份?”
连陆沉吟,“他既怀疑我,为何不干脆将我撵走,永绝后患?”
“你错了。他留你在祁府,才是更保险的决定,”国师曲起食指,叩击桌面,“知道你是我的细作,便是他在暗、你在明,只要避免让你接触机密,再假借你向我传递错误的消息,便是妙棋,”
“但,他若揭露你,定知会有新细作混入他身边,那时他在明、细作在暗,才是后患无穷。”
连陆听了,眉头紧锁。
“属下该当如何?”
“还记得我上回和你说过的吗?有朝一日你暴露了,记住,你最后的价值,是一命换一命。”
“大人的意思是……”
国师神色阴翳,嘴角却挂上了志在必得的笑。
像是猛禽捕食猎物前,盯紧了目标,带着那种嗜血的快感,展翅盘桓于空中。
“你说,祁氏女既与祁念笑私相授受那么久……他们有无可能,暗结珠胎?”
连陆眸光一紧。
“这、这种事……属下也不得而知……”
“其一,那个叫连柒的不小心说漏过,祁氏女无意留在大都参与朝堂诸事,近来正急着远走——为什么?”国师开始踱步,慢条斯理地分析,“其二,她那样事事冲在前头的小医女,在汴梁和漠西都亲自前往重灾地救助病患,到了淇川郡,却在客栈闭门不出,只做些轻省的活,打打下手——为什么?”
国师一抚掌,笃定般勾唇道:“反常的细节,恰是蹊跷所在。除非,她有件不得不避人耳目的秘事要做,急迫而不可久拖,并且,此事日渐拖垮了她的身体,迫使她不得不安心休养,连行医都暂放暂缓。”
连陆默默捏紧了拳头。
国师抬手掠过众多瓷瓶,最终停在了其中一支上空。
“马上就是祭祀大典了,祁氏女将奉旨祈福,推脱不掉。按流程,她得在万民眼前,乘花车游街击鼓,”
他将那小瓷瓶单拣了出来。
“这瓶毒,无色无味,寻常人服下只会中毒晕厥,孕妇则会血崩而亡,”
连陆一愣,顿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命令你,在祁寒游街前,务必让她服了此药。若她并非双身子,自不会危及性命,最多因突发昏厥,被人指责她毁了祭典、扫兴罢了——但若她跟那人,当真暗结了珠胎呢?”国师饶有兴致的望着他。
连陆震惊,身躯一僵。
“大人,我们的敌人是祁念笑,不是寒姑娘,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国师阴恻恻发笑,道:“她可是祁念笑唯一的软肋,我等不及要看……祁念笑绝望发疯的模样。”
他将药瓶递向连陆。
“敢不敢赌?祁寒必死,在众目睽睽下,以最不齿的方式殒命,往后还要被她守护的百姓戳脊梁骨。毁掉她的一切——这是我为祁念笑,特地准备的精彩戏目。”
见连陆迟疑着不肯接下,国师冷笑一声,掐住他脖颈,强制他抬起头。
“怎么,那种……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椎心之痛,你不想让祁念笑也尝尝?!”
连陆直视着国师,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寒姑娘无辜,一定要将她牵扯进来吗?”
“她?无辜?”国师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从她选择了祁念笑那种人的时刻,她便不清白了。”
他放开连陆,背过身,向前走了几步。
“别忘了,这女人为祁念笑出过多少谋、划过多少策,她那么护着祁念笑,就是帮凶啊,活该她付出代价。你有功夫可怜她,倒不如可怜可怜你枉死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