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祁念笑睡得并不踏实。
或许自打与祁寒生间隙,他再也没睡得踏实过。
昏昏寐寐,到了清晨,隐约听见窸窣的声响。
眼皮动了动,祁念笑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床榻那边,祁寒不知何时起了床,正背对着他换衣服。
祁念笑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慌忙紧闭上眼,装作熟睡不曾醒的模样。
片刻后,轻轻的脚步声朝他而来。
有什么挡住了窗户透进来的光,一道阴影投在他眉目。
淡淡的药草香萦绕鼻端。
他仍闭着眼,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平缓。
却有种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本能冲动。
温热的呵气近在咫尺。
……近了……她离他更近了……
她,她……这是要……
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
蓦地,鼻子被人用蛮力掐住,掐得死死的。祁念笑瞪大了眼,一口气没上来,窒得连连咳嗽了数声。
祁寒的面容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
四目相对,凤眸懵然,杏眸里则闪过得逞后的狡黠。
“竖子拙劣,装睡都不会。”她松了手,也不忘讥讽一句。
祁念笑愣愣地望着她,仍在喘息,心跳得厉害。
“……怎起得这样早。”这才刚过了五更天罢?
她转身走远,去收拾行囊,“不是你说的此地危险,要趁早返程?”
祁念笑“嗯”了一声,“怕你休眠不足。”
“反正都要乘马车,索性在那上面补觉了。”祁寒不以为意。
客栈外,枫芒已将马车备好,正坐在驾车人的位置上等待。
灵枢堂的大部分伙计,都跟随丹溪前往了瘟疫重灾区,仅留下少数人,负责煎药再分发给附近乡民。
今晨祁寒已派连柒去通知丹溪,就说自己遇了急事,不得不早早离开,药材与人手也会统统留给丹溪,辛苦他这段时日多添劳碌。
可就在刚才,连柒却急匆匆回来,说丹溪发现他那边的装药箱子被大雨浸透,里面的许多药材遇水霉变,不能再用了。
“我们这边还有几箱药,一会儿派伙计送过去罢。”祁寒拍拍连柒的肩。
“丹溪大夫还说,”连柒躲开祁寒的视线,抬头瞟了眼天,摸摸鼻子,“城西的村落,疫症虽不重,却也需要给灾民们提供些预防患病的汤剂……他实在忙不过来,便只好拜托我们,临行前,给那村子送药去……”
祁寒沉吟。
见连柒的眉毛皱成了“八”字,于是宽慰道。
“不是什么大事,耽搁不了多久,我们将这些处置妥当,再走也不迟。”
连柒点点头。
“姑娘,你且在客栈歇着,”欢儿也走了过来,自告奋勇道:“送药之事,交给我罢?我带着伙计去城西村子,在那边煎药发放,能快些。”
“你这小身板儿,路上万一遇了匪盗怎么办?”祁寒敲了敲欢儿的脑袋,“连柒,你会武功,可否陪同欢儿一起去?多一个人,少些危险。”
连柒的神色僵了一瞬,却道:“能不能让枫芒去保护欢儿?”
不远处,枫芒讶异,看向这边。
连柒继续说:“我还是想留在这里保护姑娘。”
祁寒微怔,向祁念笑投去一道眼光,“若派遣枫芒,那得问问祁大人了……”
他已在一旁听了许久,对上她的眼神,抿唇朝她走来。
“就让枫芒随去罢。”他没反对。
主要是想起祁寒一向不喜欢枫芒,相比之下,还是连柒守在她身边更好。
于是欢儿和枫芒等人匆匆离开了客栈。
连柒则去了后院规整药箱。
祁寒本想跟着一起,却被连柒以她不能搬动重物为由,委婉地拒绝了。
祁寒只得作罢。
“交给她去做不就好了,”祁念笑压低声音,“你不可能凡事都亲力亲为。”
她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祁大人是怕我耽误了咱们撤离的时间?”
“一个时辰,”他为她搬来小札凳,“最多再等一个时辰,我们必须走。”
……
一件件大箱子运了出来,灵枢堂的伙计们装箱上了另一辆车,准备去往丹溪所在的重灾区。
“姑娘,不好了——”连柒慌慌张张,从后院跑了出来,“少了一箱紫菀!”
“怎会?”祁寒纳闷,“临出发前,我们不是数好了吗?每味药材数量相当,为何独紫菀会少?”
“怪我笨拙,定是数错了,”连柒垂头丧气,懊悔不已,抬手摸了摸眉毛,“因着疫症,全城的药铺里,熟药都告急了!丹溪大夫就指着咱们送过去呢……现在再去山上采,现采现制,可来得及?”
祁寒略一琢磨,“倒也不是不行,这味药材就适秋季采挖,晒干了即可入药。”
连柒的眸子亮了。
“客栈后山植被繁茂,兴许能寻到紫菀……姑娘,我们抓紧时间去寻一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