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
成王一身华丽的悬珠窠纹绫辫线袍,将装金嵌玉的帽子随意拿在手里摆弄,露出一头“婆焦”的发式。
双肘撑着游船的阑干,成王身形慵懒松散,远眺天边夕阳。
身后的门不知被谁推开,画舫内的热闹非凡在他身后放大,有奏乐的声响,也有唱戏的动静,还有霁宁雀跃的捧场。
有人推门走了出来,又关拢了门。
甲板这才稍稍安静了些。
“祁卿,你不欢迎我来。”
成王扭头瞟了一眼来者,而后转回身,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也别怪我不请自到。霁宁的生辰,我妹妹的生辰,我有什么理由不来呢。”
祁念笑走上前,与成王一起,并排靠抵着栏杆。
“殿下背盟弃约在先。”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成王挑眉,有些怏然。
“‘背弃’二字,言重了,”他摸了摸眉毛,“是薛兀迭尔找上本王,拿怀王遇害一事,威胁本王听从他的安排,否则就将那事公之于众……你说我当时还能怎么选?”
见祁念笑没什么反应,成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敢跟本王甩脸子?”
“臣不敢。”祁念笑垂眸。
成王则疲惫地叹了口气。
“上次派人传去密信,将国师逼迫本王之事告诉你,就是让你替本王想想办法,摆脱威胁。你可倒好,误会了本王不说,还想跟本王撇清关系?”
“恕臣无能,自身且难保,不敢以拙见为殿下出谋划策。”祁念笑干巴巴答道。
成王眯起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指着祁念笑便道。
“难不成,你是介意本王在信中提到的……想娶令妹祁寒的打算?”
此话甫出,祁念笑原本淡然的神色果真起了一丝波动。
“为什么?”他直直看向成王,咬着后槽牙,攥紧了双拳。
“不为什么。”成王微笑。
祁念笑眸光闪跳,无法克制住面部肌肉的抽动。
“不行。”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口吻毫不客气,没有半分尊重。
“怎就不行了?本王尚未娶妻,各路世家都盯着成王妃的位子,想将他们的女儿嫁进我府中……你祁念笑怎就这么的,不识趣儿?”
成王回眸扫他一眼,笑意加深。
“哦……本王突然想起了一些传闻。听说,祁寒早与你私相授受——就在从漠西班师归朝的时候——你二人旁若无人,日夜缠绵,早做了许久的夫妻?我那傻妹妹霁宁,她没心没肺,可还不知道这消息呢……”
他看到祁念笑倏忽抬眸,眸光平静地令人捉摸不透。
“并非如此。”祁念笑淡淡道,“舍妹奔赴漠西,是为治疗鼠疫,与在下无关。舍妹神清骨冷而无尘俗,她清清白白,绝无一丝不堪,还请休再妄议。”
他停顿了一瞬,嘴角微微翘起:“想来成王殿下聪慧过人,自是不会听信造谣,被舆论牵着鼻子走。”
“那本王想娶祁寒,你哪儿来的那么大意见?”成王一手握住横栏,语气不善。
祁念笑短暂地思忖过后,从容应道:“元汉不能通婚,而贵族亲王娶妻只能从世家部落里挑选。恕臣多言,殿下此举不切实际,难过登天。”
成王沉默了一会儿。
祁念笑则继续说道。
“臣斗胆揣测,殿下或许只是需要臣对您的忠心。您且放心,就算不能拿舍妹来牵制臣,臣也定会与您站在一处,共谋大事……绝无异心。”
“你猜国师为什么要扶持我做他的傀儡?”成王闭上眼,“晋王与他针锋相对,晋王威望高,晋王才能出众……我却没什么本事,靠着母亲和世家贵族的支持,才勉强有资格和晋王竞争储位……所有人都当我是软弱无能、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对吧?”
“你知道国师对我说过什么吗?”
——不是因为你是未来的储君,所以勋贵权臣都围着你转。
——而是只有勋贵权臣都围着你转的时候,你才会是未来的储君。
“国师说,只要我什么都听他的,他就能帮我战胜晋王夺得皇位,”
“我不甘心就这样沦为傀儡,任人摆布,”
“我与国师的合作,只会是暂时的假象。真正要做的,还得是铲除他和他的党羽,”
“祁卿,你和祁寒同样手握我的把柄,但你们从未威胁过我。国师不一样。虽然现在我与他相安无事,可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把刀尖对准了我……”
“殿下,臣能与您合力对抗国师,能为您肃清一切障碍,”祁念笑突然开口,“臣之所求,不为荣华,不为高禄。”
“臣之所求,只是平安。舍妹的平安,仅此而已。”
“臣知殿下向来赞许舍妹的谋略、想借她的灵府为己用,臣如今只想要殿下的一个承诺。”
“不要让祁寒卷进这些纷乱,臣恳请殿下,万万不能。”
说着,祁念笑在成王面前缓缓弯下了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