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简单,李夫人,”桑戈满脸堆笑,“只要你画押,佐证李大人谋逆是真,我保证放你平安离去,不会夫妻连坐。”
对此,李夫人毫不理睬。
只以目光狠剜着祁念笑。
“我丈夫是怎么走的?”她愤怒地质问,拼命挣着身上的铁链。“你说啊!你说啊——”
祁念笑垂首,呆滞地盯着足尖,丢了魂魄一般。
“不管李大人是否意图谋反,这个罪名,今天都必须定到他头上,”桑戈眯起眼睛,“也别怪祁副使不顾昔日师生情。他总不能为了维护李大人,就顶着‘同谋逆反’的压力,跟国师翻脸吧?人,都得为自己考虑嘛——”
桑戈轻嗤一声,继续劝着:“李夫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若你现在与李大人划清界限,便能保全自身。你最好配合我们,也能少吃点苦头——你看祁副使,他都秉公办案、不掺杂个人情谊了——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夫人气得发抖,口中喃喃道:“呸!我丈夫对圣汗忠心耿耿!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是为了朝廷而落下的,谁敢说他谋反?!”
泪水盈眶,她哽咽着。
“至元八年,他横枪入阵,被敌炮伤前额、右肩和双臂,左股中箭,仍英勇夺下城池,”
“至元十年,他被火炮击落城墙,重伤昏迷,苏醒后简单包扎,再次登上城墙指挥迎敌,”
“十一年,他随圣汗亲征,为了保护圣汗,教几支弩箭贯穿胸膛,左肋被捅了个碗口大的血窟窿,一度濒死,”
“几十年来,他平定叛乱,出征四方,从不顾生死与己失——谁敢说他谋反?!”
“桑戈小儿,你听好了,我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背叛我的丈夫!绝不背叛他的信念!”
桑戈摇着脑袋,佯叹道,“那就不得不说一声得罪了。”
他拍拍手,命人抬上来十几种酷刑的刑具。
“知道这‘红绣鞋’是何物?将人的脚放进这铁鞋子里,然后放在烈火里烧通,哈哈哈哈……直烧得人与铁融粘在一起,分也分不开,最后一齐化了……”
“李夫人可听说过,虿盆之刑?”他掀开一个笼子上盖着的黑布,“将人扒光了衣服,丢到满是蛇蝎蜂虿的坑里,让百虫撕咬……听说最后,受刑者连块完整的皮肉都寻不到呢……”
眸底惧意闪动,李夫人脱口骂道:“狗贼!你也就能玩弄这些阴招!我告诉你,你能往我夫妻头上泼脏水,却是污不了我们的清白,折不了我们的骨气!功过是非,后世人自有评说!”
头转向祁念笑,她厉声痛骂。
“还有你!你这忘恩负义、辱门败户的小人!枉我夫妻二人将你视作己出,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个没骨气的东西,我与我丈夫就算化成厉鬼,也不饶你这把贱骨头——”
四目相对,他微窒,从她眼眸里看出了某种隐隐的祈求。
——给个痛快吧,别让我受那些屈辱。
不敢再抬头,他慌乱地闭了闭眼,强压着喉咙里的哽涩。
“祁念笑!”
李夫人仍指着他鼻子大骂,“是谁提携你到如今的地位?没有你恩师,你能是个什么东西!就继续低眉弯腰,给这些奸贼做小伏低罢!只怪我丈夫从前瞎了眼,看不出你贼心贼肝,贼头贼脸贼骨头!到了地府休要撞见我,只教你不得好死——”
电光火石间,祁念笑抽出了一旁兵士腰间的佩剑,动作疾如闪电。
在场人只听得利剑出鞘之脆响,下一瞬,但见他面无表情地,用长剑刺穿了李夫人的心脏。
鲜红的血喷溅在白衣之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桑戈眼珠子都差点夺眶而出,愣是指着祁念笑“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祁念笑松了持剑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云淡风轻,麻木亦冷漠,仿佛前一秒弑杀师母的人不是他。
推开门,火辣辣的艳阳炙烤着他的眉目。
有股恶浊之气翻滚在身体里,令他绞痛万分。
眼前一黑,他单手撑住门框,不受控地弯了腰,捂着胸腹就开始狂呕起来。
整整一天没进水米,只干呕出了酸水。
胃还在激烈地抽搐着,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
缓不过气,无法呼吸。
头顶,正午的太阳又毒又辣。
晃得人睁不开眼。
白光涌进颅腔,意识瞬间消弭。
……
国师府邸,暗室内。
一个黑衣人恭敬地行礼。
“这次多亏有你,消息传得及时,”国师没有看他,手指逗弄着笼中之鸟,“蛰伏那么久,总算派上了用场——我先前说什么来着?等待,会有收获。”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道:“恕属下多言,您对付祁念笑,就如捏死蚂蚁一样容易,为何还要绕这些弯子,不直接除掉他?”
国师轻笑,点了点鸟儿的尖喙。
“不急,反正已是盘中餐了……”
他忽然兴奋地起身踱步。
“知道老鹰是怎样捕杀猎物的吗?”
黑衣人愣了愣。
国师回头望向笼子,继续说着。
“利爪穿刺猎物的血肉,勾起猎物飞上天,然后将其狠狠摔在石砾上,反反复复,直至猎物受虐而死。”
他拨开铁笼的小门,捏着鸟儿的脖颈,将它捉了出来。
“我就是要慢慢折磨他,一点一点,将他所有的自负,傲慢,折辱殆尽,直至像条蛆虫一样,跟我跪地求饶。”
只听得嘎嘣两声,国师掰断了鸟儿的翅膀。
“一击毙命,那多没意思,我还没戏耍够呢,”
鸟儿凄厉地乱叫着,又被扭断了脖子。
“我的猎物,我要虐杀,我要搅得他每天都不得安宁,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能……还有他珍视的,害怕失去的,我都要摧毁殆尽……”
黑衣人望着这一幕,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为了报仇,自己选择依附一个更可怕的魔,选择成为了帮凶。
这样……是对的吗?
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动摇。
对面,国师随手丢掉了鸟儿的尸首,漫不经心地说。
“继续潜伏在祁念笑身边,不要暴露身份。”
“是。”黑衣人应道。
“听命于我,你与他的血海深仇,早晚能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