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洒在眼睫上。
眼皮动了动,祁念笑睁开双眸。
不过辰时,窗外却烈阳高照,光线亮得刺眼。
他缓缓抬起僵硬的脖颈,从桌案上直起身。右臂酸胀发麻,早已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仿佛不属于他一样。
这是七月十九。
他被禁足于枢密院,一天一夜。
一夜的噩梦,混混沌沌,脑中尽是光怪陆离的片段。
像是有谁捻着长钉,挥动铁锤,一下下凿进他头骨。
——现在,请再回答一次,我六年前的问话。
昨日国师的话,如经咒般折磨着他的意识。
——阿尔泰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念笑没有回答。
永远也不能回答。
“你做过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国师哧哧地弯起眼睛,“你啊,还真是不成事。心黑,做不了好人,也就罢了;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连个坏人都做不好,”
“既已踏着尸骨爬了上来,就该一条路走到死——怎还幻想着,能过上常人的日子?你这双手,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是不是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国师轻蔑地叹了口气。
“要么做个纯粹的好人,要么做个纯粹的坏人,总是摇摆不定,认不清自己什么货色,是要闹笑话的。”
他抬手指着枢密狱,指着李庭的方向,“这,只是开胃小菜。你再往后看看呢……”
祁念笑终于开了口,嘶哑道。
“与你有恩怨的,是我,”他极其狼狈地放低姿态,恳求道,“事是我做的,有什么都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害李大人,不要伤害他……求你,放过他,为他请来大夫,求你……”
国师盯着他,脸上肌肉颤动,在他话音刚落时,就“噗”地讥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那笑声尖利刺耳,“你求我?还不如去求长生天,看他老人家给不给你卖情面。”
他凑到祁念笑耳边。
“听好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你身边的人,我会一样,一样,统统毁掉……”
毒蛇吐出了信子,嘶嘶道。
“这次是李庭,下一个,你猜猜会是谁?”
……
门被人从外打开。
“祁副使,请随本官去一趟枢密狱,”来者是国师的爪牙,中书省的桑戈。“毕竟是枢密副使,提审犯人,你该在场。”
“李大人他……”祁念笑动了动唇,目光呆滞。
“哦,”桑戈假模假样地揩了揩眼角,“李大人咬舌自尽,已经去了,副使请节哀。”
祁念笑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掌重击在桌上。
“咬舌,根本不致命!只要救治得当,就不会!”他死死瞪着桑戈,双眸血红,咬着牙根道。
“是你们,你们做了手脚?!岂敢擅杀朝廷命官——”
“副使别忘了,对于这种谋逆的臣子,国师本就有权先斩后奏,”桑戈说,“何况,还需要本官再重申一遍吗?”
他顿了顿,幽幽开口道:“李庭李大人,是咬,舌,自,尽。”
不等祁念笑破口大骂,桑戈先一步抛出话头。
“今日我们要提审的,是李庭的夫人,”他饶有兴致地抬眼,观望祁念笑陡变的神情,“李庭谋逆,板上钉钉,却还死不承认……我们就只好,将他夫人也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