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就在府中闹得个不愉快,耽搁了许久的功夫。
祁念笑乘车赶来枢密院时,比往常晚了三刻。
未等他踏入正门,便觉察出气氛不对。
平日值守在外的枢密军兵不见了踪影。
整座枢密院,都被御史台的人手层层围了住,密不透风。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甚至惊动了当今御史中丞崔彧——他见祁念笑沉着脸走来,暗暗蹙眉。
“祁副使,出大事了。”
祁念笑望着这阵仗,忽觉心口一拧,一簇没来由的不安迅速游走在他浑身的血液里。
他连忙问询崔御史,此番围院盘查所为何事。可崔御史却三缄其口,只含糊道了一句:“你是不是得罪了国师?”
最后二字,宛若晴空霹雳,劈在祁念笑正头顶,击得他措手不及。
他来不及细问,也不顾御史阻拦,只身便闯了进去,直朝着机要阁飞奔。
这条路,祁念笑日日都走,此刻却觉得它格外漫长。他在心中反复祈求着,国师这次的目标,千万不能是机要阁里藏着的东西——那是秦长青留存下的证据,是国师暴露出的要害。
如果在这第一步就出了差错,所有计划将全部被打乱。
他现在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行至机要阁附近,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察罕!”祁念笑暂且松了口气,却在瞧清察罕模样时,心再次高悬起来,“他们打你了?”
察罕下意识摸向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神情凝重,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如何同他讲起,“国师带人执意闯了机要阁。还有……”
他抬起眼帘,支支吾吾。
“大人,出大事了……”
今日还发生了一场剧变,但察罕根本不敢告诉祁念笑,只哽咽着:“都怪我不好……没拦住……国师那狗贼,简直无法无天……枢密狱屈服了国师,关人进去受刑,也实在是迫不得已……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云里雾里的一番话。
祁念笑没捕捉到有用的消息,也忽略了察罕的“话里有话”。
“六卫何在?”他急切地问,“邬术呢?”
“所有宿卫均受禁令辖制,正在经受盘查,不得私离枢密院。至于邬术……也被羁押到了枢密狱里……”
“糟了。”祁念笑暗道不妙。
……
机要阁已被翻得七颠八倒,各种文书与密函散乱在地上,像是被强盗洗劫了一番。
祁念笑闭了闭眼,心知证据极可能已被销毁。
他看到几名侍卫——应该是国师的亲信,正打砸那些狼藉的余物,不像是翻找东西,只像是得了命令要毁损此处。
便是怒火中烧。
祁念笑快步走上前,厉声斥道:“枢密机要阁,若无枢密副使审批不得私入!谁给你们的胆子——”
“凭我手握圣汗的黄金令——”
国师慢悠悠从内走出。
冷白的一张脸,诡谲的异色瞳。那人亮出了皇帝的令牌,微笑着,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尖牙分泌出毒液,似乎正吐着信子,一步步逼近。
“圣汗身体抱恙,命本官代理国事。本官查到,枢密院有官员欲谋反,当然要搜查每个角落,也得好好查一查全部公文案牍。”
国师朝他走来,笑容冷冰冰的,还带有一丝势在必得的猖狂。
“既然祁副使来了,就请随本官……一道去趟枢密狱,提审犯人吧。”
祁念笑捏着拳头,眸底闪过一抹诧色。
在元朝,刑部和大宗正府都下设监狱,受中书省管辖。而枢密院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其下也设有监狱,却是独立归属于枢密院。
按理说,国师即中书右丞,该出动刑部或大宗正府来审案。现在,却凭借手中的黄金令,在枢密院的地盘,逼迫枢密院自行审理自己。
就像一个胜券在握的猎手,将猎物狠狠踩在脚下蹂躏,刻意折辱。
祁念笑稳了稳心神,正色驳道:“即便国师持有圣汗令牌,代监国务,也不该擅管枢密事务。我枢密院的机要阁,内含军机要务,并非谁想搜便能搜的!”
“哈哈哈哈——”国师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愈发狰狞,连两肩都夸张得抖了起来。
“本官当然有合理、正当的理由。”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祁念笑的眼瞳,缓缓咧开嘴角,绽出一抹阴森无比的笑。
“前枢密同知,现任中书平章政事,兼提调枢密诸卫屯田事,李庭,李大人——”
祁念笑脑中遽然“嗡”了一声。
“——私藏兵甲四百副,又与敌国往来通信,涉嫌谋逆通敌,现已逮捕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