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薄纱缓缓褪尽,绮态窈窕。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纤姿艳态,吾幸可相昵。
他的眸色渐渐加深,俯身低头。
雪沁梅香,温暖绵密,在他口中化成一汪春水。
他的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掌心与指腹带着薄茧,温柔缠绵,又带了些许霸道。
她羞涩不已,难为情地别过脸,不敢去看这一幕。
耳畔传来他低沉的浅笑。
分明是她挑起的事端,分明是她勇敢相邀,现在却也是她,贼胆不比贼心。
祁寒紧紧闭着眼,面颊涨得通红,大气不敢出。
“夫人是想憋死自己么……”
他轻笑,嗓音深沉悦耳,宛如云梦泽的仙乐,蛊惑着香风绕砌。
“若有不适,告诉我……”
她失神,抬起水光潋滟的杏眸,正撞进他深沉的瞳仁里,刹那间如遇惊涛。满世界的烟波浩渺,陌生的浪潮卷携着她沉浮悬溺,而他,便是她唯一能攀援依靠的一叶扁舟,在风雨中支撑浮萍似的七魂六窍。
心忑意昏,芙蓉之颊绚烂之至,便是盛夏黄昏时天边的晚霞。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祁念笑微怔,脑中闪过许多年前的情景。
那时他们一同坐在屋檐上等日出。她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摊开掌心伸向天空,将手心对着月亮,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抓住月亮了。”彼时,她幼稚地合拢五指,笑颜憨甜,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如今,他凝望他的月亮,迎着那缱绻的微光,亦合拢了五指。
这束月华,被他握在手里。
他的梅花,独为他而盛放。
……
……
……
……
……
……
“你在这里做什么!”
驿站二层楼梯口处,邬术诧异地盯着那衣衫破烂的女人,手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警惕却又盛气凌人地咒骂道:“这儿也是你能来的?快滚!”
阿孜淡淡道,“柴房让我给大人们送水。”
“送到了就赶紧滚!”邬术大掌一挥,颇嫌弃地瞪她。
阿孜眯起眼,讥诮地冷笑一声,放下水桶,一瘸一拐地离开。
夜月静谧,久泉驿大多数房间都熄灯了,却隐有断续起伏的喘声飘散风中,像猫叫,还混杂着男人沉闷的低吟。
声音不大不小,显然也钻入了邬术耳朵里。他一挑眉,循声看向祁副使的房门。
“我今日才知——”阿孜手扶栏杆,慢悠悠地下着楼梯,脸上绽开一抹诡异的笑,似在自说自话:“原来,春风也度玉门关啊……”
阿孜回到自己的临时宿处,那是马棚旁的低矮危房。
掀开草席,她拿出随行包裹。
随着脏布一层层打开,一只枯黄的藤编木笼露了出来。
笼子空空,不知曾作何用。
阿孜提着笼子,独自来到屋外一处僻静地。
擦燃火石,她看着火舌翻卷,最终吞灭了木笼。
嘴角仍挂着讥诮的笑。
回想起临行前,这藤编木笼交到她手里时,里面满是发狂的灰毛硕鼠。
一并给她的,是一小瓶缓解鼠疫症状的药。
“北境军经过甘州,你趁机混入营内,等抵达戈壁,速放老鼠进水源粮储,”薛兀迭尔说,“等着看吧,好戏就要上演了,到时候瘟疫扩散,十万北境军都会给你可怜的弟弟陪葬。”
莫名其妙地,祁寒的面容浮现在阿孜脑海里。
是她关切地搀扶住她的模样。
是她细心为她施针的模样。
是她轻轻吹凉了汤药,再递到她嘴边的模样。
心头有一刹那的触动,转瞬即逝。
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国师啊国师,”阿孜抱起胳膊,笑意冰冷瘆人,“料事如神的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