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宁愣神,眼前人的身影与记忆里的他渐渐重叠。
他曾在她最危难的时刻,从疾驰的马背上捞下她来,让她避免了丧命于马蹄践踏之下。
他曾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掏出一方帕巾,为她拭去眼泪。
她被人笑话性子顽劣、糟蹋了胭脂水粉,唯他柔声开解道:“粉黛缀佳人,怎能算糟蹋?”
可是……
如今他见她时,固然言行谦和,却永远带着不容抗拒的疏离,早不似多年前相识伊始,那般柔情温暖。
昨日国师的话再次萦绕她耳畔。
“殿下想得到一个男人,那还不容易,”薛兀迭尔意味深长地捋着胡须,压低嗓音道:“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哪儿还有他不认的道理?”
“可……我听汉人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那时霁宁心下一惊,难掩神色慌乱。
——不管甜不甜,你扭下来咬上一口,它便是你的了。
他便是你的了。
霁宁不断吞咽口水,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杯茶,直到看见祁念笑端起茶杯啜饮几口,她登时心战胆栗,再难稳坐不动了。
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真的好吗……
他是那样光风霁月的男子,从来洁身累行,难道就因为她存了不光彩的私心,他就要被迫揽下不光彩的名声,甚至要放弃枢密院的大好前途,换一个寄人篱下的驸马都尉身份……
她甚至没有过问他的选择。
她根本没有尊重他的意愿。
霁宁的拳头渐渐攥紧,终是鼓起勇气正视他。
“祁哥哥,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她声线颤抖,“当年我险些落马,是你及时赶来救下我,从那时起,我,我便——对你动了爱慕的心思。”
她忐忑不安地咬着唇。
“这些年,我的心意从未动摇,哪怕身份有别,哪怕渐行渐远……我只知道,我想嫁给你,只想嫁给你……”
他平静地听她倾诉,没有丝毫不耐烦。
“所以,祁哥哥……我想问问你……是否愿意……”
“抱歉,”祁念笑蓦然开口,“我恐怕,不能与殿下结秦晋之好。”
霁宁呆呆地望着他,眼底水雾盈盈。
“从前与殿下相识相知,是我未曾掌握好分寸,害殿下误会了。何况,婚姻嫁娶并非儿戏,”他长叹一声,继续道:“一来你我身份犹如云泥,我怎敢冒渎殿下,二来……”
“我已有心爱之人。”
霁宁闻言,脑中嗡鸣。
“她聪明狡黠,又善良勇敢,性子坚韧如萼梅,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好;她亦有极致温柔的一面,恰似缠绵的月光,抚慰我所有伤疤;她与我共看月升日落,在我受千夫指时站出来为我正名;纵我卑劣,她永远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依赖我。我亦无法想象,若我失去她,今后还能怎样活着。”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却又忽然落寞。
“可我爱她,就像匿影藏形的贼。我口口声声对她说,‘只管相信我,等我,’却总想投机取巧,趋利避害,并未与其他女子泾渭分明。在她眼里,我已然是一个,懦弱自私又滥情的小人罢。”
他苦笑道。
“错误的选择,必不能再做了……我需得向她证明,我祁念笑,穷极一生忠于她。”
他从未对霁宁讲过这么多话。
或许只有提及他那位心上人,他才会如此滔滔不绝吧……
霁宁亦苦笑一声,心中的执念好像突然放下了许多。她抬眸,正欲再说些什么,却瞧见祁念笑端起茶杯,将其中液体一饮而尽。
“别喝!!!”她慌忙挥手将茶杯打落地上,哗啦一声,碎瓷片四分五裂,恰如她此刻的心境。
与此同时,阵阵燥热涌上头,祁念笑顿感眩晕,扶额蹙眉道:“你给我喝什么了?”
霁宁心急如焚,差点哭了出来。
“是国师给我的药!他说,若你我能——生米煮成熟饭,那,那——”
事已至此,祁念笑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呢?
“你以为,若你我有了夫妻之实,陛下就会顺水推舟同意你我成婚?!呵——”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冷笑道:“奸淫公主,那可是该千刀万剐的死罪!公主觉得,我项上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对不起——我真的后悔了——”霁宁连连摇头,绝望地呜咽着,“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太蠢了——”
祁念笑的眸中不断迸出冷光。
他一眼都没多看她,起身冲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