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你,能否将你看透。”
她一字字说着。
祁念笑的面庞闪过一刹那的慌乱无措。
“……谁同你说了什么?”他默了一瞬,定定端凝着她的眼眸,“可是祁涟归府了?”
她垂首不答。
祁念笑沉吟片刻,脑中飞快地思量着。
祁涟那老东西道貌岸然,若从连卫口中得知他与祁寒之事,定要说些丧气话来阻挠,左右不会首肯。
照这架势,恐怕不止阻挠那么简单,但她究竟听信了什么,他暂且不得而知。
“那老东西安的什么心?他的话你也能信?”
祁念笑抱起胳膊,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没表露在面色上,仍欲宽慰她。
“那枫芒的话呢?”祁寒抬眸,眼波阴冷凛冽,淡淡道:“枫芒乃你的心腹爪牙,最是熟知你昭彰的野心。”
祁念笑下意识攥紧拳头,眉心皱成了川字。
老东西竟叫枫芒来对峙了?
呼吸微窒时,他听得祁寒继续开口,幽幽道。
“在我来到祁府之前,你原本的筹谋,便是蓄意接近霁宁公主,是也不是?”
声音微弱,却宛若道道惊雷,当空炸裂开来。
“彼时,你为求自保,曾经做好了两手打算——”
“若能尚公主,那是最好。你成为皇亲国戚,国师再想动手便如投鼠忌器。况元朝驸马与前朝不同,不会被收权。驸马不仅能干政,还能领兵参战,鱼与熊掌兼得,岂不美哉?”
“再不济,至少与之熟稔起来,好让她在圣汗面前替你美言。”
“你当初无权无势,却能从北境戍边军调回大都,任职枢密宿卫,统领右卫军……靠的也是霁宁给圣汗吹的耳边风罢?”
祁念笑始终没有吭声,面色沉入一片阴翳中。
“细细想来,我亦突然明了,你今日去崔御史府邸参宴,存的是什么心思,”她眼睫仍沾挂着泪,银牙紧咬。
“你早知崔家女唯独对你钟情,便是非你不嫁;崔家几盼与你联姻,崔御史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提点你此事。”
祁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你数年来含糊其辞,丝毫不给准信儿,每每他提及,你都巧妙地化解矛头、敷衍过去,为的就是利用崔御史爱女之心切,借此长久地拿捏住他,牵制整个御史台……是也不是?”
祁念笑蹙眉,冷不丁道:“我与崔氏只见过一面,还是数年前,救驾公主那次的园林狩猎。一面而已,未曾越界,是她自己非要心存执念——你难道还能怪我当日恪尽职守,巡视时现身她眼前了不成?”
“想也知道,你定是换上了那副笑意温柔的嘴脸,只一面,便给人家灌了迷魂汤药罢?”
“……你若这样想,恕我无话可说。”
“祁念笑,你对崔氏无情无意,却又刻意吊着,想用她来威胁她的父亲,是也不是?”
他绷着脸,一言不发,落在祁寒眼中,等同于默认了一般。
她忽地轻笑出了声,一边笑着,一边颤抖着,潸然泪下。
“纵是花衢柳陌的小倌儿,都活得堂堂正正,卖艺不卖身,卖身不卖本心;再瞧瞧我们枢密副使祁大人,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功利,连自己的色相都能出卖,接下来还能出卖什么呢?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难不成还要将我也卖了!”
祁念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便是强压着目眩与头晕,轻怒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她却置若罔闻,全然失了理智,每句话都像丢刀子来狠扎在他心头。
“难怪济逊宴上,朝臣们都说你祁念笑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难怪啊——”
椎心的痛苦灭顶般袭来,祁寒不住地颤抖着,四肢百骸都仿佛散作灰烬。
“你伪装出不追名逐利的淡泊表象,实则早早打算攀高枝儿。公主当年对你一见倾心、情根深种,恐怕也是你一步步诱导的罢?霁宁她那么单纯,真心倾慕于你,不是为了教你肆意利用的!”
她仍咄咄逼人,清淡憔悴的声线中,冷意更甚。
“我甚至都隐隐怀疑,当年公主惊马之险,是否为你一手策划好的——”
“怎么可能?!”他倏尔怒喝,脖颈上青筋爆起。
祁寒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讽笑。
“你对我呢?”她的眸光破碎哀伤,“也是利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