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楼。
知鸢站在高处,俯瞰满堂笙歌鼎沸,兀自发着呆。
她黛眉长敛,倦倚危楼,仿佛与这喧闹的尘世割裂开来。
祁寒一身雪青色裙衫,提着藤编兔笼,缓步踏上楼梯,来到了知鸢身侧。
“寒姑娘,许久不见了。”知鸢回头望向她,嘴角带着笑意,神色却依旧落寞空惘。
“许久不见,知鸢姑娘怎得又清瘦了许多。”祁寒拉着她的手,寒暄几句。
二人静立了片刻,祁寒把声音放低:“逐世公子那边,近况如何?”
这段时间,祁念笑居家休养,她也一直陪伴在侧,为他煎药换药,自然顾不上外面发生的事。虽说与逐世算不上盟友,但毕竟同经生死,她无法不去在意逐世往后的处境。
“自打宫宴以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仙音阁。”知鸢颦眉叹气,“仙音阁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被朝廷各派看守得密不透风,一切书信消息都无法传递。公子每日扮演着安分的琴师,不敢有丝毫大意,以窗畔灯影为暗号,命我们暂且不得靠近,也只有沧笙还留在对面的脂粉铺子里,暗中观望……”
知鸢说完,又默默陷入了忧愁里。
“我带了‘糍粑’来,给你解闷儿。”祁寒想转移话题,便抬手打开了笼子。
知鸢莞尔一笑,抱起“糍粑”在怀中,轻轻抚摸着,这幅画面安静又美好。
“知鸢,你真的好美,就像月宫嫦娥一样。”祁寒艳羡般合掌笑道。
可知鸢只是温柔地回望她,花容怏怏而惨淡。
祁寒望着知鸢那双含愁的丹凤眼,知她愁绪无解,便也小心翼翼道明了来意。
“宫宴前,我曾与逐世公子在茶楼听书。临别之际,公子同我说过,他十分担忧你的境况。”
“公子是不是觉着,我被赫楚迷了心窍,失了理智?”知鸢并未不满,而是淡淡一笑:“深陷在小情小爱里,就为着一个,曾有过发妻的蒙元勋贵子弟?”
祁寒有些尴尬,摩挲着‘糍粑’雪白绵软的绒毛,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命途多舛,一生如飘蓬。分明吃了太多苦,却永远倾力温暖着身边每个人,”知鸢喃喃道:“很多年前,国破家亡,我父亲临终托孤,公子自此又背负了一重责任,便是拿我当亲人照料抚养。说到底,我甚至年长他几个月,可这些年来,我头顶这片天,都是他咬牙撑起来的。”
祁寒静静听她倾诉。
“公子于我,亦父亦兄,很多时候我好像都忘了,他也才不及双十年华。”知鸢眼眶泛红,声音却万般温柔:“公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他有那么多大业亟待实现,却还要分神担忧我,怕我伤怀,更怕我作茧自缚。我如何不明白公子的苦心……”
祁寒一愣,刚想开口,却听得知鸢继续苦笑。
“可是,同公子相比,我好像太自私了,”有泪水夺眶而出,知鸢目光放空,神色恍惚道:“公子心怀大业,是非曲直都分得明明白白;他甘愿揽下名为道义的责任,也甘愿将那些责任变成束缚自己的枷锁,但我做不到。”
“对赫楚的情爱,便如同救赎我心的良药。我见他第一眼,便觉得相遇是命定的安排,是我的宿命。与他相爱时,我可以只做我自己,只做这个名为知鸢的女子……”
“寒姑娘,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知鸢垂眸,心下一片凄然,“深爱入骨,哪怕明知前路满是荆棘,也要义无反顾?”
祁寒似是想到了什么,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我的心上人,也并非十全十美,”祁寒觉得耳尖有点发热,不好意思地抿嘴道:“他心眼儿很小,惯爱拈酸吃醋;平时在人前总喜欢端着,习惯伪装自己、掩饰自己;一步步爬上枢密高位,却总得罪人,将自己陷入麻烦里,搞得一身伤……”
知鸢微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讶异不已,遂掩唇轻呼道:“原来祁大人与你——”
“是,我与他已两心相许,”祁寒浅笑,眼眸熠熠生辉,“他在我面前,可以只做他自己,只做那个名为祁念笑的男子。他对我的情意,是这世上最浪漫磅礴的风景。他一次次奋不顾身地奔向我,便也值得我奔赴一场。”
知鸢眸光闪了闪,心中有些叹惋。逐世对祁寒有心,她自然瞧得出来,先前也觉得他二人般配。
只是郎有情,女无意。
知鸢暗自思量着,一时有些难过,不知该如何告诉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