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乐为琴师伴奏,清扬婉转的江南曲调响彻大明殿。
一排排舞姬随着乐曲挥甩着水袖,纤腰如迎风扭动的柳枝,翩然起舞作惊鸿,裙裾飞扬似怒放的红芍药。
琴师始终微垂着头,自若地抚弦。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众身着黑色布衣的刺客蓦然自殿外闯入,其装扮便像太庙祭典上现身的那伙贼子。他们来势汹汹,个个手拿着刀剑,掠过逐世,直接攻袭着殿内的其他人,逢人便刺,见人便砍!
“是前朝反贼——”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一片惊惶之下,满朝文武都始料未及,慌忙站起身四处躲逃;金碧辉煌的大明殿内,顷刻间烛倒桌翻,尖叫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祁寒下意识望向逐世,正对上他同样惊愕的眸光,只一眼即意会。
这些根本就不是逐世的手下!
“怯薛军呢?”晋王怒喝,掀桌阻挡在刺客与圣汗之间。成王亦随他站起身,纂拳站在晋王身侧。
众人适才意识到,原本应当值守殿外的怯薛军迟迟没有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每个人都惊慌无措。
祁念笑攥住祁寒的手腕,闪身将她藏在高大宽阔的盘龙柱后,低喝一声:“在这里躲好!”
她连忙听话,全身都缩在遮蔽处后,大气也不敢出。
众武将们虽无兵器在手,却都纷纷站出来迎敌,拦护在女眷与王子前。
祁念笑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路,厉声命令道:“察罕,快去传宿卫来护驾——”
察罕不敢耽搁,迅速冲出大殿。
不远处,霁宁手握常年佩挂在腰间的马鞭,虽也怕得要紧,却能勉强应对刺客的招式。哪知敌人的刀剑削铁如泥,只三两下便将她的马鞭绞了断。
祁念笑凝眸,冲上前仔细护着公主,一个横扫将那凶徒击倒在地,又将霁宁交给成王照看。
便在一个转头的空隙里,已有刺客趁晋王与成王不备,提刀便冲向皇帝。
霜刃猝然紧逼金座!
圣汗盯着愈发逼近的寒芒,不怒而自威。在那刺客飞跃上高台时,他手执金樽,生生套住了剑尖,一瞬间火星迸溅。
不等刺客反应过来,皇帝反手扭断了刺客的手腕,夺过利剑,“唰”一下抹断刺客的脖子。于是利刃泛着冷光,在惯性下又朝着不远处的敌人飞掷而去。
寒光横扫,飞剑锐利,顷刻之间割断了数名刺客的脖颈。
昔年草原的雄鹰,漠北的苍狼,果然名不虚传……
祁寒远远观望着,尚且讶异地合不拢嘴,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些不对劲,一扭过头,却是惊恐地发现有个刺客正朝着她袭来。
她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向旁边侧头,那闪着银光的利刃几乎是擦着她耳边,钉在她身后的红木圆柱上。刀身还在微微震颤,足以见那人使了多大的力。
祁念笑猛地抬首,眼见她那边情况危急,登时目眦欲裂。他多想不管不顾地冲到她身边,奈何相隔太远,纵他三头六臂也赶不过去!
祁寒脚下踉跄,堪堪躲过刺客的又一袭击。方才转头时,她几乎能看到,如镜的剑身里映着自己慌乱无措的瞳仁。
祁念笑赤手空拳与无数刺客搏斗着,此刻体力已濒至耗尽。猛烈的攻击令他渐渐招架不住,可他仍强撑着意识,哪怕挨了白刃都没有丝毫退却。
他遥望她,他奔赴她。
祁寒噙着泪,几近绝望地摇头。
别……佑之……
别过来……
刀剑划破了精美的济逊服,他浑身都是刺目的殷红之痕,鲜血似断线的红珠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他却仍不知疼痛一般,猩红着双目,宛若杀疯了的修罗,拼命穿过大半个黄金殿,不顾一切想要奔来她身旁。
不要啊佑之……
别过来……
我不想你受伤……
冷剑劈头砍下,剑风呼呼作响。
祁寒苦笑,无声地闭住了双眼。
预想中的痛感并未袭来。
祁寒疑惑,颤抖着睁开眸子,但见逐世正将自己护在身后。他一手抱着琴,一手紧紧拦在她身前,方才的刺客已然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逐世回眸,难掩满目担忧。
祁寒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厢,刺客飞快地爬了起来,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提刀来刺,剑风呼啸锐利,仿若闪电横扫而来。逐世眸光一凛,忙揽着祁寒转身躲过,眼角瞥到另一个刺客手腕陡转,正扬刀向他二人砍来!
逐世心头一紧,下意识抬起了抱琴的右臂,格挡那汹汹攻势。
紫檀木折,银丝弦断,古琴惨痛地悲鸣一声,拦腰被一把劈开。
就在那瞬,琴身木茬间,一柄短剑猝不及防地显露在空气里。
祁寒与逐世同时变了脸色。
古琴的残骸七零八落,同那短剑一起重重地砸在了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