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眼底掠过一丝异样,随即连忙安慰自己别想太多。
她轻声问他:“国师怀疑你是阿尔泰山战役的罪魁祸首,他可有什么证据?”
“当年我刚回到朝廷,便被国师缉拿起来。他声称自己有人证,那是北境军的一名信兵,”祁念笑眼神微闪,视线移到了一旁,“血战当时,岱钦迅速派了信兵去关外通禀我。信兵快马加鞭抵达镇海仓,却发现,我并不在那里。”
他并不在他本该在的地方。
“……那你后来,是如何自证清白的?”祁寒眸光微微一荡。
“我的确不在镇海仓,”祁念笑面向她,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道戈辛早早在罔山路设伏,想要除掉我,我不得不改道绕远路,自然不能按时去往关外。”
他的双眸深邃晦暗,汹涌着太多复杂心绪。
“那些埋伏我的人手,是道戈辛的亲兵,后来都被恩师逮捕归案。他们对道戈辛要杀我之事供认不讳。”
“何况,我有证人,”自嘲的浅笑渐渐变得无比凄凉,“察罕就是那场悲剧的幸存者,他曾亲眼看见,是道戈辛领着敌兵杀到了我军驻地。”
祁寒心中一沉。
察罕看上去单纯憨厚,每天笑哈哈的,对待周围人温暖热情,便是心醇亦气和。
竟原来,也曾经历过那样惨痛的梦魇。
茫茫雪山,血染山谷,眼瞧着同伴接二连三惨死在敌人刀下,自己浑浑噩噩拼命逃出了屠戮的地狱。
难怪他对祁念笑那般忠心耿耿。
思忖间,她余光忽然瞥到了起身离席的国师。那人脚下不疾不徐,走到殿中央,朝着圣汗微微颔首。
“元族歌舞固然热闹,但观赏了这么多年,圣汗怕是都看腻了,”国师回过身来,望着殿门,似笑非笑着开口道:“礼部尚书特地从仙音阁寻来了一位……名扬千里的江南琴师。”
祁寒霎时如遭雷击。
在一片齐刷刷的目光中,逐世抱着古琴迈入大明殿,默然不语。
今日的玄衣墨衫不似以往朴素,其上有滚边祥云刺绣,腰间也围了朱红白玉腰带,许是为了迎合济逊盛筵。
乌发如缎,眉宇凛然,年轻的琴师腰背挺直,那如玉的面庞俊逸出尘,只让人远远瞧着便觉丰姿神秀,气度不凡。
祁寒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慌乱,连忙低下头啜饮着茶水,没再抬眸看他。
琴师敛眉低目,向帝王遥遥一拜,毕恭毕敬得任谁都挑不出错来,随即挥袖席地而坐。
双手搭在琴弦上,他顿了顿,适才熟练地抚弦奏乐。琴音流淌盘桓,仿若天籁绕梁,时而磅礴而雄浑深远,时而润泽而略带忧伤。
“佑之,”祁寒掐紧指尖,眉头越颦越紧,“礼部听命于谁?”
“六部皆受中书省管辖,”祁念笑双眸微眯,“国师亦是中书右丞。”
祁寒的呼吸陡然凝滞。
她曾与逐世动手毁了国师的献祭法阵,好像还阴差阳错地烧了南宓皇后的玛瑙额箍。那时国师磨牙凿齿,恨不得将他二人撕成碎片。
礼部将逐世拉来济逊宴,如此突兀而不合常理,就好像事先设计好了陷阱等他跳下去。
难道说——国师已然知道了逐世的身份?!
祁寒现在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心口一阵剧烈的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