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统领宿卫的枢密副使,祁念笑须得在开宴前巡视戒严。
天色尚早,祁寒便跟着霁宁公主在御苑散步。
刚转了没多久,她们迎面撞上了两个孩童,大一点的十岁左右,小一点的六七岁。他俩好像在争执着什么,个个小脸通红,泪光点点。
是怀王的两个孩子,海山和寿山。
“姑姑!”两个孩子朝霁宁奔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霁宁笑着问。“怎么回事,吵架啦?”
海山与寿山面面相觑。
“寿山想要我这顶帽子,”海山垂下脑袋,“但这是太爷爷给我的,我自己也很喜欢,有点舍不得让出来。”
霁宁听了,立刻严肃地拉着寿山道:“喂,别太自私,不是你的东西,断不能动手抢——”
寿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海山见状抿了抿嘴,轻声道:“没关系,寿山喜欢的话,就给他吧。”
他把帽子塞到了弟弟手里。
“你的腰带我也喜欢,咱们换一下吧!”寿山止住了哭声,却又得寸进尺,伸手就往海山腰间抓。
“不行!这个是父王留给我的!”海山挡住他的小手,飞快地跑了开。
寿山不依不饶,追在海山屁股后面跑,小嗓门儿号得响亮刺耳。
祁寒默不作声,眼神恍惚一瞬,有些不忍观望这两个年幼丧父的小孩。
霁宁兴许也想到了故人,鼻尖发酸,有些哽咽:“其实……我二哥从前真的很好。少年时出镇怀州,碰到滥伐民间枣树的士兵,他特别生气,重重罚了扰民之人,还专门奏报了皇爷爷。我不知道,他后来怎就变成了那样……人们说他结党营私、残害手足,我很难相信……”
“公主长了张嘴,就是为了背后编排人的?”一道尖利刻薄的声线倏然传来。
只见一身着华服、头戴罟罟冠的元族妇人正缓步走过来。
怀王妃,弘吉剌·答己。
答己王妃的名声,祁寒早有所耳闻。
还记得当初,怀王在烟柳楼刁难知鸢,成王劝了许多句都不顶用,最后在怀王耳畔叨叨了一串元族话,登时将怀王吓得一激灵,适才灰溜溜地下了台。
后来与成王变得熟稔,祁寒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问他,到底在怀王耳边说了什么,吓得人家撒腿就溜。
成王尴尬道:“我没多说什么,也就提了一嘴他家中那位悍妇。若是答己知道了怀王在外面风流快活,必定要闹个鸡犬不宁,她身后的弘吉剌部也不会轻饶他。”
于是,怀王妃便在祁寒心中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思索间,答己慢悠悠地走到了几人面前。
“海山,你是不是又欺负弟弟了?”答己鼓睛暴眼,冷漠地呵斥道。
海山没有说话,寿山则一把抱住了答己的腿,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霁宁看不下去,立刻插嘴道:“是寿山抢了海山的帽子。喂!寿山,你这小东西怎么还哭上了?”
答己的眸光阴冷如刀,狠狠地刮过霁宁的面庞。
“霁宁,我的孩子哪儿轮得到你来数落?我们寿山怎么得罪你了,被你好一番针对?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怎就在你嘴里恶浊了?”
“哪儿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分明是偏心——”
答己斜盱霁宁一眼,俯身温柔地拉起寿山,嘴里却对霁宁恶语相向。
“你这当姑姑的,说话怎么没个谱?可别再带坏我的孩子。实话告诉你,别看我两个儿子年幼,圣汗已有意让他们袭怀王爵位,便是当栋梁培养着。莫叫他们尽从你身上学些不着调的,否则圣汗拿你是问。”
说罢,答己牵着寿山扭头就走。
海山跟着小跑几步,却是突然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将右手按在胸口,朝着霁宁和祁寒躬身行礼。
远处,答己微微侧过半张脸,留下了冷冷的讥笑。
“她得意什么啊?皇爷爷对本公主最好了!”
霁宁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对了祁寒,本公主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说出去,”她左瞧瞧右看看,然后才道:“我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先太子去世后,皇爷爷特别难过,不知是否为补偿,他特赐了我一块免死金牌,秘而不宣。当年除了皇爷爷和我额吉,只有一位负责运送它的武将知晓此事。”
免死金牌?
祁寒瞪大了眼睛。
“皇爷爷将免死金牌分为两半,一半就在我这里。另一半则被存放进了宗庙,有精兵严防死守着,须得等以后我大婚之日才能取出来,”
“两半免死金牌合二为一,方得奏效。持有此牌,可免除九族之灾祸,以前可都是赏赐给功臣元勋的。不过,只能用一次就是了,”
“皇爷爷是怕我嫁人后受欺负,才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作为礼物给了我。”
祁寒的心突突地跳着,顿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扶额道:“此事殿下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没多少……吧?”霁宁戳着手指,抿嘴吐舌。
祁寒神情严肃。
公主大婚之日才能取到手的免死金牌,难防歹人图谋。
如果有人为了得到它,假意迎娶公主……
那么霁宁就危险了。
“殿下,以后莫再同任何人讲起。若是风声走露,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如同将殿下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祁寒正嘱咐着,突然心口一紧:“我长兄知道吗?”
“应当,不知道罢,”霁宁一头雾水,“我出生时你长兄还没参军。何况,放金牌进宗庙的那个武将,早就流窜大漠、生死未卜了。你长兄上哪儿知道去?”
祁寒勉强笑了笑,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