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祁寒没想到的是,公输甲的万能钥匙,真的为他们帮了大忙。
府尹府邸已是一片衰败荒凉。这座先前闻名的豪宅占地数顷,屋室繁多,廊宇错综,就跟迷宫似的。若挨个搜,先不说是否会惊动敌人,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好在他们发现,有些房门前并未积灰,像是常有人造访的样子,于是排查范围便大大缩小。
以防万一,二人都以布巾蒙着面,逐世更是随身背着先前夺来的那柄剑。
同知与米行老板的往来信件是在一个暗格中找到的。原来汴梁旱灾虽严重,却本不该致使数以万计的百姓惨死,是同知他克扣了朝廷拨的救济粮,然后倒卖给米行,再高价售出,得利五五分成,两方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祁寒默默将信件揣在怀中,心里堵得慌。
人命之关天,在有些不配为人的人眼里,只是那样微不足道,比不上黄金珠宝,比不上权力地位。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祁寒真的会感天谢地。
然而事与愿违。
离开时,他们误打误撞闯进了一间密室。
说是密室,这里倒更像是一座宏大的祭坛!
逐世环顾四周,表情逐渐凝固。
“若我没猜错,这是个很古老的献祭法阵,”他的眉头越蹙越近,“我曾从古籍上读到过,这种巫蛊法术要用人命作为祭品。地上的鬼画符是用黑狗血涂的,是一种恶毒的诅咒;顶上吊着的白布帛,是缚灵帛,搭成网状,用来困住亡灵,让他们不得往生。被献祭的魂魄,将永远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游荡在阴阳两界间,俗话称,不得好死。”
祁寒却在这时瞧见,祭坛正中央的桌案上方,悬挂着一副挂画。
三足鸟,黑鸦展翅,血色太阳。
“公子,你看这是什么!”她不由得头皮发麻。
“金乌化日。”逐世脸色愈发难看。“我们好像找到了幕后主使的巢穴。”
就在这时,他凭借极佳的耳力,听到屋外有声音传来。
“有人来了,”他咬牙道,“此地只有一个出入口。”
祁寒心中涌起一阵恐惧。她眼尖地发现祭坛旁有个一人高的立柜,想去拉开来,却发现柜门被死死地锁住了。
“公输先生的钥匙。”逐世轻声提醒她。
“对……”祁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的手不住地发抖,怎样都无法对准锁孔。
屋外之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近。逐世连忙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耳语一声“得罪”,捣鼓了四五下,总算将柜门打开。
就在他们一齐躲进暗柜的下一刻,有人推门而入,进了密室。
透过柜门缝隙,一双精制的靴履出现在祁寒的视野里,一步,一步,慢条斯理。
那人身披一领墨色斗篷,戴一副面具,那面具像是由纯金捶拓而成,做得踆乌模样,在幽暗的光影下显得阴森狞恶,一眼望去,令人生畏。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汴梁府同知!
“大人,您可得好好说一说达鲁花赤,”同知对着金乌假面人点头哈腰,“下官早言明了,那个公输甲留着还有用!可是达鲁花赤一看他揭穿了验粥之事,担心他追查下去会把事情闹大,也不跟我们商量,直接就让人去灭口,这合适吗?”
暗柜中,逐世与祁寒交换了惊诧的眼神。
好嘛!原来达鲁花赤也不是什么好人,昨日验粥时,他和同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原来都是金乌假面人的手下,达鲁花赤说要禀报赈灾作假之事,不过作戏罢了。
祁寒捂着心口,低声唾弃:“呸!这些坏东西沆瀣一气,大发国难财,受苦受难的只有灾民百姓……”
逐世竖起食指在唇畔,示意她仔细听外面的交谈声。
“我们的计划,不能容有一丝纰漏,现在可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金乌假面人点燃了祭台上的蜡烛,声音像结了冰:“既然你想留着那个机关师的脑袋,那就把他看住了,别放出去走漏风声。”
“是,下官明白。”同知点头如捣蒜。
金乌假面人手持一支白狼毫刷子,蘸了殷红的黑狗血,挥笔在黄纸上画出复杂又可怖的符文。
“大人,下官不解,”同知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您教我们倒卖赈济粮赚大钱,自己却分利不取,那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金乌人将燃香插在炉中。
“为了死人。”他半戏谑半得意,毫不避讳地说着:“这座城内,死的人越多,越好。”
同知紧张地吞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喘。
“看得出来罢?这是一个起死回生术的阵法,”金乌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很古老的献祭仪式,只有以惨死的亡灵作为祭品,法术才能生效。”
“所以,我需要大量的死人魂魄,不久之后这里还会死更多人,几千,几万,几十万,都在鬼门关外,排着队来给我献祭。这座城池,是个多么完美的祭坛啊……”金乌人狞笑着,将黄符纸贴满祭台。
暗柜中,祁寒早已大惊失色。
她指节冷僵,颤抖着牵住逐世衣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难道,难道,被献祭的,被诅咒不得往生的,是,是汴梁路所有惨死的灾民,是他们的魂魄……他们活生生的命,被当成了操纵巫蛊之术的……祭品……”
暗柜外,同知自觉不该打扰,于是恭恭敬敬地退下。
只留金乌假面人独处于这间密室里。
他仰望金乌化日的画卷,摩挲着一顶元族女子才会佩戴的玛瑙额箍,口中振振有词。
“南宓,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