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是被一阵嘈杂的响声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屋内炉火已然熄灭,窗外却火光连天,宛如白昼,浓烈刺鼻的烟味迅速飘进来。
她刚想开口问逐世发生了什么,突然,主屋门被人踹开,数名蒙面的黑衣人提刀直闯而入。
逐世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迅速踢翻矮桌,阻拦了刺客的脚步。他眸光一沉,随即飞身上前,挥臂打落一个黑衣人的兵器,紧握自己手中,眨眼间便将所有闯入的敌人砍倒在地。
他冲到祁寒身前,低声说了一句“得罪”,然后拉起她便冲出了屋子。
隔壁的公输甲也听到了打斗声,慌忙披上外衣出门查探。
整座木坊都陷入了一片火海里,火舌翻卷着冲天而上,吞噬了公输甲的全部心血。
“可惜了你的木工——”祁寒促声慌叹。
“逃命要紧,”公输甲心疼地回望自己的小工坊,“再说了,我的所有技艺,都完好地存在这里呢,丢不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自我安慰道。
突如其来的,另一波来势汹汹的杀手从黑夜中现身。
逐世一手护着祁寒,一手持刀应敌,已是有些顾不过来。便在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趁着逐世分身乏术,立刻朝公输甲袭来。
奇怪的是,他本要顺势砍向公输甲,却是生生刹住了动作。他望着公输甲,目露踌躇与迷惘,迟迟下不去挥刀的手。
其余杀手都被逐世击退,逐世安顿好祁寒,瞅准机会,飞身闪现黑衣人的身后,卸了他手中的兵器,迅速将其按倒在地。
挣扎中,黑衣人的蒙面布巾脱落,他的面容也随之呈现在众人眼前。
逐世怔愣,面前的刺客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将少年拉了起来,刚想询问他幕后主使是谁,却是突然飞来一柄长剑,一下便贯穿了少年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少年霍然倒下。他口中里涌出血沫,嘴巴一开一合,似是拼命想要说些什么。
“府尹……府邸,证、证据,拿……”
他用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自己的小臂内侧,然后瞳仁涣散,没有了生息。
不远处又一波杀手袭来,逐世眸光一凛,持起少年的剑,转身前去迎敌。
有逐世在前面阻挡袭击,祁寒不敢浪费时间,匆匆捋起少年的衣袖,只见他皮肉上一处凸起的烙印分外显眼。
“这是什么?”她觉得这图腾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像是什么黑色的鸟,有三只脚,背后还有太阳的图案。”
“我瞧着很是眼熟……”公输甲也沉吟着。
忽然,祁寒脑中灵光一现。
“在米行!”她睁大了眼睛望向公输甲,“米行老板腰间的配饰,也是这个图案,三足黑鸟和太阳,一模一样!他们都是一伙的!”
逐世暂且击退了敌人,快速瞥了一眼印记,旋即一把拉住祁寒,对公输甲说:“快走!他们还会追上来,快点走!”
夜色苍凉可怖,他们穿梭在伸手难辨五指的山林间,直到跑得精疲力竭,才总算将追兵甩开。
“那个图腾,是金乌,”逐世喘着气,警惕地回顾身后,“在神话中,金乌是追随太阳的三足鸟,早上追随太阳神羲和的车架,从扶桑树飞起,日落时则栖息在若木树上。”
“我记得,金乌本是祥瑞的预兆,”祁寒按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却,被哪个心思肮脏歹毒之人,拿来当作自己势力的标志……晦气啊……”
“方才那个男孩,我认识,”公输甲突然沉痛顿足:“他就是这汴梁中人,家境贫苦,母亲去世时甚至没有分文钱买棺材,我便为他打造了一顶棺材,免收他银钱……”
“他说‘府尹宅邸’、‘证据’,是不是在向我们传递信息?”祁寒凝眸思忖,“难道,有关汴梁旱灾真相的证据,就藏在府尹宅邸中?”
“极有可能,”公输甲接过话来,“自从府尹举家迁走后,偌大的宅邸便空置了。如果米行老板和刚才的那些杀手,都是达鲁花赤的人,凭借达鲁花赤的官秩的确可以私据府尹宅邸为己有,暗渡陈仓。”
“只要收集到私吞赈灾粮的证据,或许我可以请我长兄上奏给皇帝。”祁寒一脸严肃道。
听了这话,逐世没作声,公输甲则满面狐疑。
“实不相瞒,我来自大都,长兄是枢密院三品官员。若我们得到证据,交付于他,便有能为汴梁苍生主持公道的人了。”她言之凿凿。
逐世默许了她的提议。
鉴于目前别无他法,三人只得匆匆赶往同知府,打算先将“府尹宅邸”这一讯息禀报给同知,毕竟他是除了达鲁花赤之外,汴梁城最大的官员。或许他有权利当即派人前去府尹宅搜查一番。
天色微朦,白露未晞,整座汴梁城都笼罩着密布的阴云。
一夜未眠,一夜惊险,祁寒落脚难免踉跄,行至泥泞处时,险些向一旁歪栽过去。
逐世连忙托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
“脚疼不疼?我背你——”他作势便要蹲在她身前。
“不、不用了……”祁寒面露赧色,结巴着拒绝了他的好意。
眼瞅着即将抵达同知府,她纠结再三,还是望向了沉默不语的逐世。
“公子,你真的能信任我长兄吗?”她眉心蹙起,有些犹豫,“你们属于不同立场,而且……对彼此的印象似乎也都不太好。”
哪知他回答得干脆:“我能。”
祁寒微怔。
“因为你信他,”逐世浅笑着,细语温吞,“而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