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那幺蛾子,近小半月来,一切尚算安好。灵枢堂内井然有序,也渐渐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药坊,称之为有口皆碑都不为过。伙计们更是长了教训,不敢有半分疏忽,一人称药时便由另一人仔细拿着方子,以防再有人蓄意破坏。
然而大千世界之离奇,仿佛总在跟祁寒开玩笑。
一波方平息,另一波又起。
某日,有位穷苦书生突然跌跌撞撞闯进药堂,手里挥着一张药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抓药!抓药!快来人,我要抓药!抓救命药哇!”
祁寒定了定神,忙走到柜台后,细问他缘由。
书生面色憔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母患有痨症,疴疾已久,如今咳血不止,都快要将肺咳出来了!可是我跑了无数家药铺,都说药材短缺,凑不齐我这一副药——”
祁寒默默思忖,痨病方剂种类虽繁多,却也无需用什么稀有药材,怎会凑不齐呢?此时她也没多心,摊开药方交给伙计,让伙计举在胸前,自己则拿起匣柜上搁置的戥秤,转身拉开斗柜上装药的小抽屉。
她做事时神情认真专注,左手持着戥杆,纤指扣住秤弦,右手取药置于戥盘内,而后将杆举至齐眉,按照药方上的剂量仔细调整刻度。
毕竟是救命之方,祁寒不敢有分毫疏漏。她双目凝神,每抓一味药都要反复确认几遍,目光先是落在方子上,将用料与克数默记于心,随后娴熟地称量,一剂一回戥。
前几味很快便称好了,由一旁的伙计飞速打包妥善,系好捆绳。
下一味药是黄芪。
然而,当祁寒拉开装黄芪的药匣时,却是愣在了原处。
匣内空空如也,连个药渣都不剩。
“怎么回事?”她紧锁着眉头转向伙计,“黄芪没有了,为何不补上?”
伙计面露难色,紧张道:“不是存心不补,只是……全城的黄芪,乃至周边县乡的黄芪,全部都断了货,上哪儿都买不到,已然三日了……”
黄芪并非珍稀名贵,如今突然满城售空,若说其中没古怪,鬼才会信!
“无妨,大可依据药理,再另开一方,”祁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堂内可还有茯苓?”
伙计闻言垂头丧气,不敢回答。
“天冬麦冬总还有吧?”她愕然不已,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伙计打了个冷战,默默摇头。
“白芨呢?”她心有不甘,再次追问道。
无人应是。
祁寒心下一颤,闭了闭眼,勉强才遏制住满腔愤慨。
恐怕是,有人花大手笔买走了这些药材,故意让前来抓药的病患无药可拿,从而败坏她灵枢堂的口碑。
她知道是谁在报复她,却不想对方如此丧尽天良,竟拿人命关天的事胡闹!
“这……这该怎么办啊……”书生也算看明白了事态,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捶胸顿地,痛哭不止。
“你先别慌,”祁寒神色凝重,“所幸我府上还存有一些白芨。若按照你这药方的思路,再依据你所描述的症状,我倒是能为你另开一副方剂,虽不如原方对症,却也能解燃眉之急。”
书生抬眸,怔怔地望着她。
祁寒唤来连陆,叮嘱他回祁府取哪些药材,随后扶起书生,正色道:“若你信我,还请留下居所详址,只待药材补货后,我必定亲自前去为令堂看诊,不收银钱。”
书生感激涕零,对她一拜再拜。
不久后,连陆及时携带白芨赶回灵枢堂,后院的伙计连忙生火煎药,将药汤盛在瓦罐内,移交给书生带离。
暮色苍苍,孤雁长鸣。
祁寒站在灵枢堂的门口,吹了好一会儿冷风,适才疾步回到前厅。
“拿笔和纸来!”她双眸发红,喉咙有些沙哑。
连陆立在一旁,只看到她提笔写下了什么,或许是一句话,或许是两句话,总之简短无比。
祁寒阴沉着脸色,将信纸对折,用力捋平,再对折,再用力捋平,直到它再无法弯曲。
“连陆,劳烦你辛苦一下,将此信送出去。”
“送去哪里?”连陆干脆地接过信,不疑有他。
“成王府。”祁寒抬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冷声道:“如果成王不见你,你便让人告诉他,这封信,你也可以转头送去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