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甲边缘的白色小花，是她前两日亲手给见欢姑娘点的。
只听一阵血肉搅动的声音后，那只手抽了回去，那抹红色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精致的糕点染了鲜血，洒落在得到处都是，小丫鬟睁着眼，嘴边还挂着笑，人却没有了生息。
离忧默默上前替她合上眼，没有片刻停留，往前院方向走去。
……
另一边，宴厅中酒杯尽数碎在地上，桌椅倾倒了一地，其中不乏缺胳膊少腿的，帷幔被扯得凌乱不堪，俨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全然不同于妖邪气息的黑色灵气将几只人形妖物捆住，炙热的焰息像是要将它们活生生炼化。
熠玄坐在台阶上，墨发纷飞，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
另一掌心一收拢，几只妖物便猝然被黑气灼化吞噬，化为一点黑色齑粉随风飘散。
区区几只虚面里小妖，连魂魄都没有，根本伤不到他分毫，只是缠人得紧，让他脱不开身去找人。
双重天中，他无法时时感应到少女，心中升起一阵烦躁。
想必，她也不会像其他新娘子一样，规规矩矩地坐着。
熠玄心安了些。
唰——
刹那分神，一道妖气化作的利刃擦过他的耳畔。
在俊朗的脸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暗处的小妖盯红了眼，面前这个玄衣修士身上的灵力太过诱人了，哪怕他周身的气息锋锐，光看一眼便能叫他们瑟瑟发抖。
但只要偷袭成功一次，吸取压榨干他的灵力，他们少说是脱胎换骨般的修为进步。
熠玄眸光一暗，灵力汹涌如浪潮，瞬间将小妖卷住。
惨叫声未来得及溢出，便原地消散。
离忧赶来的时候，正好便撞见这一幕，深吸了一口冷气。
熠玄身上灵力深厚，哪怕被千愁锁封到只剩一成，也足以让他在仙门年轻一辈中战无敌手。
但离忧真正见他出手的次数很少。
一次是在刚解除封印时，一次是在青萍村。
他仿佛始终都是漫不经心的姿态，不费吹灰之力，暴戾的灵力轻易抹杀一切生机，让直面死亡的恐惧气息席卷心头。
哪怕此刻她只是远远旁观，也足以被震慑一瞬。
以及，心头一紧。
离忧自认为，自己是个对危险足够敏锐的人。
若是换做别人，身份来历不详，性情捉摸不定，还拥有一身如此恐怖的修为，以她现在的身份处境，定然会想方设法敬而远之。
可她方才第一反应，竟然在紧张他身上的千愁锁。
眼下并不是纠结自己反应的时候。离忧甩了甩脑袋，想也不想地朝那抹玄衣迈出脚步。
前一刻还要横扫四方的霸道灵气，在她快走近时立即无声收敛。
熠玄回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想见的人身上。
金线勾勒的朱红宽袖被划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裙摆沾了些许灰尘，看得出来，离忧找过来这一路并不轻松。但灰蒙的夜色，却盖不住她眼中清亮的光。
少女在他眼前站定，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受伤了？”
熠玄蹙了下眉，方才脸上似乎是被划了下。
离忧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想摸伤口的手指：“别动。”
从前她的脸被鞭子划伤时，小叔和师姐便对她严加警告——脸上的伤最是不能拿手碰，会破相的。
熠玄不习惯与人接触，下意识想靠后，却被她一只手拽住，一时忘了动作。
一抹灵力自她指尖流出，淌过他脸上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脸上的小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直到鼻尖那抹似有若无的清香淡去，他才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
“其他人呢？”离忧顿了下，道：“此处危险，谢见欢不对劲，司重一直在和我们演戏。”
“嗯，猜到了。”
“你们也与她交手了？”
听她语气，熠玄大致想象到了离忧和煴初对上谢见欢的场面，也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推测。
“并未。自宾客散去之后，便有大批妖祟和魔物出现在谢府，似是有备而来。”
数量如此之多，出现的时间又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司重那群虎视眈眈的部下。
离忧只因听姬敖说，司重不允许他们出现，便未曾将关注点放在他们身上过。
此时，却让人不由得怀疑——十年前那个血夜，也与他们有关？
熠玄扭动了下手腕，余光瞥过小妖被灭杀的地方：“今夜出现的，是实体。仞千朔和姬敖分头去处理了。”
在他脸上留下真实的伤痕，可不是虚面中的幻象能做到的。
离忧心头一凛，也没太惊讶。
“这些妖邪，都是养在双重天里的？”
“是封印，没有养魂那般耗力。”
显然，如今被放出来的他们，并没有自己曾被封印的记忆，还以为这是在十年前的大婚之夜。
可封印比直接杀掉更难，若只因与曾经的部下不睦，司重为何要用更加费力的方式，又选在这个时候放他们出来？
像是抓住了某个重点，熠玄蓦地沉声道：“你方才见到的谢见欢，是何种状况？”
离忧想了想，正要张口，身后却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杀意。
霎时间，一道疾风般的剑气呼啸冲向二人，强行将离忧与熠玄从中间分开。
来者，正是谢见欢。
她单手执剑，眉宇间却没了剑修的那飒爽英气，僵硬的脖颈如蛇般扭曲，木然的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瞳孔不知被何物浸染为诡谲的绿色。
与离忧相似款式的婚服上，金丝线被鲜血浸染成殷红，衬得那绿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