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谢府内灯火通明，一个大大的囍字正对着大门口。
圆桌上高高堆着寓意着“早生贵子”的四个盘子，金丝点缀的大红锦被上绣着祥云，红烛高照，将少女头顶的红纱映得朦胧半透，隐约的幽香在房间内飘散。
离忧端坐在床沿边，在心中算了算。
时辰快到了。
按照计划，熠玄、仞千朔和姬敖三人时刻注意着谢府中的风吹草动，而煴初在暗处守着谢见欢。
毕竟，在这个幻境之中，司重唯一值得在乎的就是谢见欢。
若司重事成后想杀他们，必要的话，他们还能拿谢见欢当个挡箭牌。
她和仞千朔推测，谢府的残骸中，大多数都身着谢府下人的衣服，只有两个不同的，就是谢梓云和谢明呈两兄妹，都是他们能认出的。
因此，他们能断定，司重就算要对谢府下手，也是等在将宾客都送走之后。
但离忧总觉得还有不对劲的地方，目光一顿，思绪回溯到姬敖带回消息那一日——
他们对司重最初的怀疑，是起源于有乞丐声称他在城外撞见了司重杀人，以及司重手中的青蟒内丹。
后来她让姬敖跟踪司重，姬敖亲眼看到了青蟒内胆，见证了他与妖物在城外会面，以及偷听的乞丐被他的下属灭口。
姬敖也亲耳听到了，司重确实有对谢府下手的打算。
加上司重魔君的身份，他们便认定，这就是司重为了炼化妖丹，
一切线索都来得太过巧合，几乎没让他们费什么力气。
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一桩一件地送到他们面前来的。
来得巧的线索就一定是假的么？
离忧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从乱麻般的线索中抓住被自己忽略的那个线头。
那日姬敖回来，还说了什么来着……
“司重和他的下属看起来关系不太好啊……那老妖说话倒是恭敬客套，可那直勾勾的眼神，分明是想随时将魔君之位取而代之，但是又忌惮着司重的实力不敢动手。”
“偏偏，司重对此一点没反应，不是说魔界的人都诡计多端吗？他真没看出来？”
“小初，以你的经验看，若是魔界的人以下犯上，一般是什么结果？”
“唔……自然是要打得他筋脉寸断，叫他知道谁是主子，或者，直接杀一儆百。”
“咦——好可怕。”
“……”
不，就是这一句。
杀一儆百。
司重身为魔君，要想镇得住手下那群妖魔鬼怪，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却没动手。
为什么，明明他修为深厚，又有青蟒妖丹在手，哪怕对方是个几百年修为的大妖，打伤它或杀了它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换一个角度来看，在拿到青蟒内丹之后，本该功力更上一层的司重，却需要忍受下属暗中的挑衅。
难道，青蟒内丹于他并无增益，反而是减损？
青蟒内丹……
离忧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搜寻着所有关于青蟒内丹的记忆。
青天蛇蟒，因种族过于强大，性恶嗜杀，早年被多方修仙者围捕，一度被追杀到快灭绝。其内丹，妖气纯厚，能使人功力大增，但其烈性却非妖修以外的常人可忍受。
但并非只有用凡人之躯磨灭烈性这种邪门法子。
大部分修士通常会选择将其交给丹修，用炉鼎炼化，或者日复一日地自己的灵力灌入其中，净化暴虐的妖气后再收为己用。
那个乞丐说，他亲眼见到司重拿着青蟒妖丹，站在血淋淋的尸体中央……
不，他还有一句，只是离忧他们当时的注意力被尸体二字吸引，便忽略了另一个关键点。
他说，司重的怀中，抱着一个意识昏迷的姑娘。
若是说，司重当时是随意杀了几个人，试那邪门的法子，为何会把谢见欢也带在身边？
一刹那，离忧脑中闪现过那日他们所见的残尸。
有几具残肢上，是剑气。
自进入谢府来以后，她只看见过一个人用剑。
不好——小初！
霎时间，像是印证离忧的猜想一般。
房门“嘭”地发出一声巨响，被外力强行撞倒在地上裂开，随之一同摔进来的少女吐出一口鲜血，来不及喘息片刻，随即一个翻滚，堪堪躲过一道裹挟着血腥杀意的妖气攻击。
伴随一声沉闷的撞击，煴初几乎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
就在那下一道妖气即将她四分五裂时，一抹绯红的衣袂挡在了她的视野前。
灵力与妖气碰撞之时迸发出强烈的劲风，掀起那层红色薄纱，露出一双眼尾染了嫣红却凌厉清透的眼。
离忧单手撑出一个坚固的结界，将黑色的妖气尽数隔绝开来，分出神侧过头问：“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阿离姐姐小心，是怪物！”
怪物？
离忧回过头，正好对上弥散开的妖气之中，那双猩红发亮的双眼。
本是彰显喜庆的红色嫁衣无风自动，在黑雾般的妖气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谢见欢紧紧盯着他们，舔了舔唇，如同饥肠辘辘的野兽见到了垂涎已久的猎物，漠然的神情中透着些许兴奋。
什么东西？
就在她一瞬分神之际，剑光携带着滚滚妖气如暴风般扫过来，每道剑气都带着疯狂的嗜血渴望，让人不寒而栗。
离忧手腕一翻，护住煴初的同时，一道带着挑衅意味的灵力擦过谢见欢的颈侧，将战场引到屋外。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晚此时乌云密布，天空中夹杂着电闪雷鸣，阴风阵阵，树影绰绰，将整个谢府笼罩如狩猎场。
“离忧姑娘。”
一个毫不知情的身影闯入院中。
知春端着盘点心，笑脸盈盈地往这边走来，对院中的妖异一无所察。
“少爷和姑爷还在送客人，怕你等他饿着，特意让我送些吃食来。”
离忧下意识地想阻止她的靠近。
“这边送完，我还要去见欢姑娘院子里，也不知道姑娘坐得住吗……”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知春突然停在了原地。
身体猝不及防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不知所以地低下头——
只见一只涂着蔻丹指甲的手，贯穿了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