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有一日，你发现心爱的人背叛了自己，该如何？”
若一切都是他们猜测的，最坏的那种情况——
她满心欢喜以为的天赐良缘、情投意合，变成他蓄谋已久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那么，当谢府满门惨死于心爱之人手上时，她可曾后悔？
离忧的思绪恍惚了一瞬。
也许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谢见欢的秀眉轻皱了下，随即又松开，语气笃定：“我答应过司重，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相信他。就算真到了他对我有所背叛的那一日，我也会亲自去找他问清楚。”
“他说什么，我都信。”
“我听那些说书人讲，比起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爱情，更多的人，是这一辈子都未曾能遇上一个真心爱他、懂他之人。所以，这辈子能遇上司重，我已经很知足了。”
谢见欢低头浅笑了下，蓦地侧头看向她。
“离忧姑娘，你呢？”
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离忧眼中愕然一闪而过：“我？”
“你有没有，为一个人，拼上过性命？”
离忧的心蓦地沉了一下，像是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击中了般。
下意识的反应总是骗不了人的。
后背硌在青石板上的冰冷触感，痊愈如初的肋骨还是有碎裂的错觉，漫山轰鸣随处劈下的雷电……
她好像，真的为了一个人，豁出过性命。
为何，偏偏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见离忧陷入了沉思，谢见欢思索了下，道：“你身边那位熠玄公子和姬敖公子，看起来都很在乎你。”
在乎？
也对，有一个人的血存在使自己失控的风险，这个人还愿意帮他解开身上的咒印，换做她，定然也比任何人都在乎那个人。
离忧暗自嗤笑了声，故作苦恼地想了想：“是吗……那我该选哪一个？”
“唔……我支持熠玄公子，因为他长得好看。”
“那怎么办？我马上就要和谢公子成婚了。”
像是被她哪个字戳中了笑点，谢见欢仰头笑得花枝乱颤，好半天才控制下来，道：“那就逃婚呗，反正明呈只是个凡人，追不上你们的。”
这话，真是很难想象是从谢明呈亲姑姑嘴里说出来的。
像是被她的笑声感染，离忧唇角微扬，眼角眉梢都挂上久违的恣意与轻松。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错觉，仿佛她们并非第一次相识于白晔城的道友，而是相识多年能打趣谈笑的故友。
“离忧姑娘，不知为何，与你在一起时，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若不是你与我同岁，我真要将你认成玄净宗那位小姑娘了。”
眼前的少女，除了与那小姑娘眉眼瞧着相似之外，身上那股活得通透豁达的劲，也是她最喜欢的。
离忧道：“若她知晓你已经过上了喜欢的日子，也会为你高兴的。”
说着，谢见欢余光瞥了眼屋檐下的一角，凑近她放低了声音。
“离忧姑娘，婚姻可是人生大事，你要是改主意了，尽管去做，明呈那边交给我。我谢见欢，认你这个姐妹！”
扫过她的余光所及之处，离忧果然看到了屋檐下的玄衣一角。
“夜已深，我先回去睡了，下次再来找你。”
谢见欢飞身下了屋顶，回眸朝她灿烂一笑，潇洒地往自己住处方向回去了。
“好。”
如果，她们还有下次的话。
离忧的目光始终随着她，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在心中默默道。
这边人刚走，在屋檐下不知待了多久的熠玄便上来了。
“看出来了？”
迎着少年的目光，离忧轻点了下头，语气中已半点没有方才的随意。
“虚面中的谢见欢，有真实的灵识与魂魄。”
正同他们这些“外来者”一样。
虚面复刻与非复刻的最大区别在于——在离忧顶替了这个“角色”后，谢明呈便认错了自己的一见钟情的姑娘，而谢见欢却能因为曾见过幼时的离忧，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而有了今晚上的谈心。
大概是猜到了某种可能，熠玄记起了魔域中流传过的一种说法。
“有人传言，双重天远不止是制造结界、复刻过去那么简单，它真正的作用，在于养魂。”
养魂，是玄门秘术中最隐秘的一种。
连离忧也只在从千心门古籍中见过寥寥几句描述。
养魂之术，一是需有法器作为魂魄载体，二是要以有足够的修为，才能时时滋养魂魄，三则是耗时长，仅一人之魂魄便需至少十年。
而这个漫长的过程，经不起一点差池变故，否则连施术者自身也会受到反噬。
放眼魔域仙门，有几个人愿意豁出如此大的代价，去养他人之魂？
养魂之术失传，在所难免。
既然司重愿意耗费如此多心血，用双重天养谢见欢的魂魄，当初又何必将她置于此地呢？
真是自相矛盾。
两人目光相接一瞬，离忧便知道，这家伙此时和自己的想法也是大差不差。
思路断在此处，少女淡淡地叹了口气，却听面前的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方才，你问谢见欢的问题……还没有说答案。”
问题，什么问题？
“啊？”
她和谢见欢说了那么多，大都是随意侃侃而谈，这哪能记得？
相比于离忧的茫然不解，熠玄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兴味，在她的脸上缓缓扫过。
“就是，倒数第二个问题。”
他微微俯下身，与她的视线齐平，额上墨色的碎发轻轻在她眼前晃了下。
深夜的清风拂过耳畔，带着几分凉意。
可少年带着些揶揄笑意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离忧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清亮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望进那双深邃的黑眸中。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他拉近，好闻的清冽气息就萦绕在她鼻间，近到她能用目光细细描摹过他冷峻流畅的脸部线条。
那望着她的眸中，像是盛了一片星辰，只给她一人窥探。
美色当前，离忧头脑缓慢地转动——
让她想想，她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好像是“怎么办”？
那倒数第二个……
“那我该选哪一个？”
离忧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这家伙到底在下面偷听了多少？
见少女迟迟不说话，熠玄又往前靠近了些，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
离忧柔软微凉的手掌盖在他的眼皮上，企图抵挡他发出的眼神攻击。
然后，她听见自己有些讪笑的声音。
“那，当然是选熠玄公子了，毕竟，你能一个揍他们十个。”
真是个，令人无可反驳的理由。
大致能想到她脸不红心不跳说这话的样子，熠玄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放下手，离忧试图扳回一局，又补充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同姬敖置气，你和小初一样是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