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不喜欢人分别时戚戚哀哀的场面,便选择不看。
但今日,一向刻板严肃的莫於师伯,竟为了一个挂名的弟子熠玄,破了自己的惯例?
属实称得上千心门当代奇观之一。
熠玄眸光一沉,又看了眼身侧同样茫然的离忧,便在众人惊讶好奇的目光中,便抬脚向莫於那边走去。
“前辈,有何指教?”
无论是广渊还是莫於,虽是他们魔域人最厌烦的仙门老道,但又是离忧尊敬的长辈。他便也敬他们三分。
刚一走近,熠玄便察觉到莫於在二人周围施了个小法术,于是那边的众人伸长了耳朵,也听不到他们的一字一句。
莫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开口便是严师语气:“剑诀如今练到哪了?”
因着离忧与熠玄曾有约定,不允许熠玄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到处跑,莫於只得趁离忧去校场训练时,偷偷摸摸地来到院子里指导熠玄。
这时候,玄虎就会被委以门口把风的重任。
它也曾无知发问过,为什么他们要背着那女人出去时偷偷学?
你这老头也是一代仙尊的级别了,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带着它主人干这种躲躲藏藏的事啊?
而莫於不屑地表示——他们还不够格。
无量心剑如今共写了八层,前三层只能算作筑基,真正的威力,要从第四层才开始有所展露。
俗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他的前三层练上三个月,才能进入下一层。
而从他们出发之日开始算,三个月之后,就是群英大会结束之时。
无论他们秘境之行是否顺利,莫於需得要看到他师弟的宝贝徒弟全须全尾地回来。届时若熠玄还是如自己所言般护在她身边,才有资格真正开始练无量心剑。
在那之前,他与熠玄,只能算一个热心传授绝学和一个虚心学习的前后辈关系。
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合作交易,自是不能让离忧知晓的。
“昨夜已练至第三层了。”
莫於又问:“筋络气息可有不通之处?”
熠玄思索一阵,应道:“并无。”
莫於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盯着熠玄的目光又幽深了几分。
无量心剑分了剑招和心法两部分,需得相互配合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前三层的剑招都是基础剑式组合而成,又有他亲自指导,练起来自然不难。
但心法就难说了。
哪怕有他讲解,也需得靠自身悟性和资质。整个修真界的心法亦如此,有的人清修苦练三十年,也不如有的人一夜进步神速超越。
只有极少数人剑走偏锋,用以他人鲜血性命甚至魂魄为代价的禁术,使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被人称之为邪修。
对自己创的心法,莫於心中是有数的。
想练至第三层,不难,却考人悟性,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十年也不无可能。
结果现在这小子竟然告诉他,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练完了?
莫於沉默了。
先有离忧师侄仅用三年,便从练气到学完了广渊的半生绝学。
后有魔域小子不出一月,就练完了他苦思了几年的才写下的三层心剑。
难道真如掌门师弟所说,如今外面的好苗子如雨后春笋般遍地皆是?
五十年没离开过山门的莫於动摇了,又看了眼自己的亲传弟子——刚刚不知调笑了句什么,被离忧踹了一脚不敢还手,只能把脸皱得像苦瓜的姬敖。
不知道从何处弄到了最新话本子,正眉飞色舞地和其他人分享最新桥段,说到动情之处还埋首抚胸活像自己被剜了心的瑾玥。
人心中的比较一旦开始,就很难满足停止下来。
莫於甚至有一瞬,觉得眼前玄衣少年的身影如飘摇风雨中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塔,而他那拿不出手的弟子就是熠玄旁边快打被翻淹没的小舟。
熠玄:“……”
为何感觉这老头看他的眼神忽然间变了?
当然,常年面瘫的莫於是不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的。
他衣袖轻挥,一把通体泛着充沛的灵光的长剑便浮现于二人身旁。
剑鞘之上,弥散着淡淡的硝烟气息,如同久经沙场的将军,饱经风霜,却未被湮灭半分锋利光芒。
“此剑名唤风痕,暂且借你一用。若三个月之后你还能来此,便算老夫送你的拜师礼了。”
玄虎趴在熠玄肩头,尽管心中再多不满,也还是忍不住偷偷多瞟几眼那灵剑。
这老头,当真是霸道,也没问它主人那时是否愿意拜他为师。
不过,看在这风痕剑是个好东西的份上,它姑且替主人忍一忍。
“多谢。”
熠玄将风痕收入掌中。
莫於本也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又交代了几句练心法的关键之处,望了眼那边整装待发的年轻弟子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师伯,这就走了?”
待熠玄站回了离忧身边,青芜望着莫於乘风而去的方向不确定道。
熠玄“嗯”了一声。
见离忧也微仰着头地盯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风痕,明眸之中带上了一丝探寻的意味,如同林中好奇张望的小鹿。
深沉黑眸中残余的几分冷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柔和碎光,含着一抹隐秘的笑意。
“时辰已至。”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众人齐刷刷地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装潢贵气不失雅致的白龙马车踏云而来,车头白玉帘穗轻摇,挟着清尘濯世的冷气,稳稳地落到山脚平地上。
有一说一,在财力上,千心门虽不能与声名远扬的大仙门相比,但正因门中弟子不多,门中又严禁攀比奢靡之风,在各种开销上也是节省了一大笔。
出门的这点排面,还是拿得出手都。
驾车之人,正是带队的广霖。
“诸位,上车吧。”
众人一齐向广渊行了告别之礼,先后登上白龙马车。
熠玄长腿一迈,便轻轻松松地踏了上去。
离忧踩上浮梯,正好见他向自己伸出手臂,提裙摆的身形微微一滞。
二人的目光短暂相接一瞬,离忧抿了抿唇,伸手攀上他的手臂。
隔着一层薄薄的护甲,掌心与少年结实的手臂肌肉相触,离忧本被晨风吹得微凉的掌心也温热发烫起来。
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好奇道:“方才莫於师伯和你讲了什么?”
熠玄淡淡望她一眼,浓密的剑眉梢微微上挑,神情清淡却不显轻浮,染了几分笑意的眼尾看得人心神恍惚。
只见他稍一附身,靠近她耳侧,温热的气息喷洒而出,如雪后冷松的清香幽幽地钻入少女鼻尖。
眼见着面前的人突然拉近距离,离忧等着他的答案,生生忍住了后退的冲动。
少年嗓音低沉,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男人间的秘密。”
离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