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熠玄那幽幽的目光。
时间上算起来,他们把那些姑娘救下来送到院子里安置时,周氏母子应该也还关在院子的柴房里……
若她们其中正好有人见了,又正好发现了周傻子身中数刀还活着,正好还懂一点人体的构造……
还真不是没这种可能。
离忧最初只是希望她们能忘记在青萍村的所有伤痛,但事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白子隅丝毫没注意到目光已经传了几个来回的二人,只顾着继续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那场面:“还有一位姑娘,她哥哥是习武之人,当场就来了个怒发冲冠,把人捶得满地找牙,青芜怕他失去理智把老板店给砸了,想去提醒还被误伤了……”
一旁的白玉轩“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青芜:“哪受伤了?我为何不知?”
众人静默了一瞬,目光聚集到白玉轩脸上。
白玉轩怔忪了一下:“我、我的意思是,此番历练,我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了,对,对吧,子隅……”
白子隅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还算淡定自若的师兄这慌张的模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嗯,师兄说得是。”
许是也看不下去了,还是不知道什么缘由,青芜才道:“是险些被误伤,当时你不是去传通讯符给你师门汇报情况了吗……”
白子嫣满眼望着熠玄,全然未察觉到这边诡异的气氛,瘪着嘴试图向着熠玄撒娇:“熠玄大哥,还好你没在那里,你都不知道那些凡人可粗鲁了,打人的血都溅我身上了……”
说着,白子嫣伸出手臂,露出那点点的血迹,一脸委屈。
不知怎的,离忧想起了她在给周氏捅刀的时候,熠玄给她施的那个净身诀。
在白子嫣期待的目光中,熠玄的眸光默了默,嘴角微动了一下,似是苦笑:“实是委屈白姑娘了,可惜在下如今功法尽失,连个最基础的净身诀也使不出来。”
“子嫣,莫再拿熠玄兄寻开心。”白子隅义正言辞地教育道。
离忧:……你是会让人良心作痛的。
……
青萍村一事终了,当夜,众人在客栈里点了一桌子菜,又让老板上了几坛酒把酒言欢,当做饯别。
终究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豪饮时只顾一时痛快,很快就醉醺醺地倒成一片。
开始有人痛数过往十几年在门里修行时被师尊严苛要求的悲惨经历,说到一夜罚抄三百遍时,其他人也不禁跟着潸然泪下。
离忧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子嫣和青芜抱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
“离忧…臭丫头…欺负我的凶女人……”
“不许你说她…只有我能骂…”
离忧沉默了,一手架起一个,把她们俩扔进一个房间。
她再往楼下看去时,却见仞千朔已经将其余人也安顿好了。察觉到她的目光在看向自己时,他便朝她微微一笑。
熠玄那家伙倒是跑得挺快。
白子隅刚开始讲述他第一次随师除魔时是如何被魔追得痛哭流涕的时候,她就暼见他兀自回了房,脸色阴沉得渗人。
这家伙,不会那么小气吧……
离忧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熠玄所进的房间门口。
“咚咚——”
离忧礼貌地敲了两下,无人应答。
于是她推门而入,却见房中空无一人。
“在找熠玄兄吗?”
仞千朔温厚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离忧左右看了看:“他人呢?”
仞千朔:“方才我见他出去,他说今夜见此情景有些感叹,想独自一人走走。”
离忧再度沉默了。
他能感叹什么?
别人是回忆往昔除魔峥嵘岁月,到他那,谁除掉谁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在下之前一直有一事想问姑娘……”
离忧还以为他要问关于青萍村中的事细节之处,便道:“仞公子尽管问。”
“请问姑娘师承何人?”
离忧愣了愣,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
“家师乃门主广渊,也就是青芜的父亲。”
离忧尽量让自己装得坦然:“怎么了?”
实在对不住了师父,他只问师承何人,又没问所有的,她这样说也算不得罔顾师命。
仞千朔眸光微动,眉眼仍是温和耐心:“无事,只是见离忧姑娘所用功法气息于寻常仙门不同,心中好奇罢了。”
离忧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只听他又道:“夜深了,姑娘早些休息,在下便不打扰了。”
直至那抹白衣身影消失在了客栈的走廊中,离忧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的灵力气息虽特殊,但只要敛住戾气,表面上就和大多仙门功法别无二致,当年连那些老家伙们在英武台下看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长霜门的首席大弟子,还真有点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了。
看来她暂时还是需要在仞千朔面前收敛一下,不过好在明日他应该就会离开了。
睡了两日,离忧今夜也没什么睡意,索性在房中打坐修炼。
直至天将亮时,客栈走廊上才传来似是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然后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隔壁“嘎吱”一声的开门声后才让她听不见了。
白玉轩等一众玉清门弟子本就是奉命前去拜访与他们交好的云霄宫,顺道沿途历练,如今在青萍村耗费数日,也不宜再耽搁,一早便来向青芜和离忧等人道别。
离忧和青芜本就也要出城回玄灵山,便顺道送他们到城门口。
白玉轩离开时,好像还说了句什么“来日方长,下回准备了东西再代表玉清门来拜访广渊真人”。
“真是傻子。”青芜轻声道。
按理来说,离忧觉得她该和白子嫣互相问候三百回合,再嫌弃地甩头离开。
于是离忧正纳闷今日的青芜怎么如此安静时,只察觉到她眼底未来得及收回的一抹失落之色。
“看我做什么,你那三个处理好了吗?”青芜心虚地瞪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冲人。
离忧又放心了。
然后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两大一小,脸色一沉。
所以这两个人为什么还没走啊?而且还不知道从哪牵了个小屁孩出来?
眸中温和带笑的仞千朔,满脸冷淡的熠玄,还有青萍村唯一未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少年,即老村长的独子,好像叫什么……
“攸瞳。”仞千朔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贴心地提醒道。
这小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小身板,但听仞千朔说,其实他今年已经满过十二岁了,大概也是受了幻魇阵法的影响,身体和智力都发育得都比正常孩子迟缓。
离忧这才发现他与与青萍村的村民不同。
虽受阵法影响,但身上并却未沾染妖气,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纯粹得如同一汪清泉,能映射出世俗人心的所有不堪的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