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双蹲在小木屋外一棵粗壮的树后，耐心地等到太阳落山。
小木屋处窸窸窣窣的传来声音，直到她听见顾庭之嘱咐乐儿快些休息的话。
她敲了敲脑袋，让自己强大起精神来，千万别睡着了。
没过多久，小木屋里彻底没了声音。
宁无双这才从树后现身，看着这间笼罩在夜里的小木屋。
她有六成的把握确定，这个顾庭之是现实里的那个人。
之前在桃花镇的时候，他帮她破了结界后，就突然不见了。
怎么也找不到人。
当时她就怀疑，顾庭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过他是千年僵尸，若是有人想害他，通常只有对方出事的份。
她便没有太过在意。
但是之前在大街上遇见他的时候，他的表现和那些冒牌的人有些微地不一样。
那些虚幻的场景里，每一个人都仿佛是经过什么程序设定过的。
温柔的只会温柔，惶恐的只会惶恐，高冷的只会高冷。
不会表现出超过设定的行为习惯。
但那时候的顾庭之，除了温软的笑意之外，还流露出来过一瞬间的凌厉煞气。
这是属于他身为千年僵尸沉淀下来的气质。
但宁无双终究不能完全确定。
而且，在她破除了她那边虚假的幻境后，就出现在了这里，一定有特殊的理由。
她从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所以她必须要确定一下那个顾庭之是不是真的！
她心里也希望他会是真的。
宁无双悄悄潜进了院子里。
她先去乐儿的房间偷偷看了眼，确定这个人已经睡熟了之后，才退后，转向另一边。
然而她刚一抬手，就看见另一边的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没有光，青年站在黑暗中，轮廓模糊，但能确定那身姿是挺拔的。
微微泛着冷色的眸子像鹰一样锐利地盯着人看，格外渗人。
饶是宁无双这样见过不少奇奇怪怪事情的人也被这么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她身子抖了一下，转而拍了拍胸口，又气又好笑。
“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换做是胆子小一点的，估计当场就凉了。
“又是你！”
顾庭之冷声道：“从集市跟着我们到这里，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宁无双轻嗤一声，正经了起来。
“大粽子，你明明是认识我的！”
“我不认识你！”
“你的反应出卖了你。”
大概是看不清人的缘故，人的五感在黑夜里反而要更加警觉。
她听出了顾庭之说话时，声音里的那一丝紧绷。
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或者要逃避着什么。
宁无双想，他抗拒的是她这个清醒的人。
而他要逃避的是，自己的清醒！
顾庭之忽然间，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恼怒起来。
“你给我滚！”
宁无双站着没动。
“大粽子，你明知道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真的！”他激动地说：“我觉得，这就是真的！”
“大粽子，你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宁无双觉得很无奈。
但她心里也有种顾庭之真的跟她一样是现实里的人的庆幸。
她不得不感慨一句，不管是从现代到古代，还是从现实到幻境。
有个相同的人一起，还是能令她心底产生一丝安定感的。
两人之间，有一阵冗长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藏进云层里的月亮慢慢地爬了出来，散下一点点银辉。
宁无双的视线变得清明了一些，至少能看清楚顾庭之融在黑暗里的轮廓。
良久，顾庭之仿佛是泄了气一般，脚步微动，走了出来。
两人相对站在月色下。
“宁无双，你不懂我的感觉。”
“我怎么不懂？”
宁无双说：“在来找你之前，我也经历了一场幻境。”
顾庭之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动。
宁无双：“有人说，我所经历的，就是我心底最想要的。”
她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经历，却只觉得荒唐，一点都不真实！
于是她说：“但我觉得那是假的。”
她认真地望着顾庭之：“所以，你现在经历的，其实也不一定是你内心最想要的，这只是个欺骗你的表象而已！”
顾庭之紧蹙着眉：“不可能！”
他一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随即背过身去，背脊挺得笔直。
“在这里，乐儿还活着。”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我表现出善意的人，我真心希望，她会成为我的亲人！”
“我会保护她，让她过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
“而我，不再是个发了狂就只会吸人血的怪物！”
宁无双眉头微动，抿紧了唇。
顾庭之说：“你知道吗？在准备今天的晚饭时，我不小心切到手了。”
“我会感觉到痛，会流血，伤口也不会一瞬间就愈合！”
“我真切地感受到，我是个正常人！”
“正常得，能够经历生老病死的人！”
宁无双心中一动。
她还是头一次听顾庭之说这么多话。
她可以确定，想要变成正常人，一定是他很强烈的渴望。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你真的正常了？毕竟这里是环境，不是真的。”
顾庭之转过身来，神色有些激动：“我能感觉到！”
“但你感觉到的也是假的！”
顾庭之骤然沉默，说不出话来。
宁无双沉重地说道：“如果这个幻境，只是给了你一时的错觉呢？”
“也许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让你得到永生呢？”
“在这里，你是可以和乐儿在一起生活，可以看见自己流血。”
“但你会变老吗？乐儿真的会长大吗？”
“也许它只是让你一直重复这些生活，在本质上完全不会改变呢？”
“不可能！”顾庭之反驳。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宁无双沉声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你认清了这是个幻境，就应该明白，幕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对方故意把我们弄了进来，目的不明。”
“而要维持这种幻境，一定需要强大的术法。”
“你觉得，对方能强到让你能真实地经历生死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