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女子傲然地说道:“我叫徐晴儿,是墨玉未过门的夫人!”
此话一出,卿若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话了。
卿若同墨玉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父母也是挚友,她可从没听说过,墨玉有什么约定的婚事和所谓的未过门的夫人。
卿若这才仔细将那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可对方的模样实在让她难以置信方才所听到的话,她揉了揉耳朵,不确定地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听不懂?”徐晴儿一挑眉,双手环胸,不屑地冷哼一声,丝毫不把卿若的郡主身份当回事,便又重复一遍:“我说,我,是墨玉未过门的夫人!”
那神情,俨然一副正室抓外妾的模样,要多正气有多正气。这下卿若才确信,她没听错。
“我不管你是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但我来时都听别人说了,就因为别的男人不要你,你就故意去请圣人赐婚,反过来纠缠墨玉。”说这话时,徐晴儿后齿龃龉,那模样恨不得直接将卿若生吞活剥了。
“你心里该清楚,都是因为你,才阻碍了我和墨玉的婚事!”
“徐晴儿!你休得胡言!”徐晴儿的话音刚落,就被刚回来的墨玉一声呵止住了。
这一声少不得夹杂些没来由的怒气,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徐晴儿和一旁正听着天降八卦的卿若都吓了一惊。
徐晴儿倒是先缓过神来,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她越过卿若去迎满脸不悦墨玉,声音一百八十度急转而下,轻声唤道:“墨玉兄长,你可算回来了。”
墨玉一收胳膊,躲开徐晴儿想挽上来的手腕,转而站到卿若身边,语气也是格外疏离:“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唤我墨玉就可,不要多添无所谓的称呼。”
“可这样才显得出咱俩的关系……”徐晴儿本就因为墨玉的躲闪有些不高兴了,可看见墨玉几近发怒的表情,只好不情不愿地改口:“你那么凶得看我干嘛!我知道了,不喊兄长就是了。”
沈佳禾瞧出来两人关系的微妙感,她实在不愿夹杂其中,便说:“既然墨玉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失陪。”
沈佳禾转身想离开,结果身旁的墨玉却拉住了她。
沈佳禾看着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刚想问还有什么事,下一秒就听见墨玉一副审讯罪犯的语气对徐晴儿质问道:“你方才都浑说了些什么,现在立刻给我解释清楚。”
“墨玉你这是什么语气,倒像是我犯了什么罪一样,我大老远得从蓬溪来到黎都,你都不知道先问我累不累吗?”徐晴儿有些委屈地看着对方。
“说!”不得不说,这还是沈佳禾第一次看见墨玉生气的模样。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我们本来不就有婚约,说是你未过门的夫人有错吗?”
“你若再胡说八道,就不用在这里待着了,我这就派人将你送回蓬溪。”
徐晴儿也置气道:“那你便送吧,不过是看我阿爹已经走了,你们便都这样欺负我……”她咬着牙,固执地看着墨玉,可眼泪早就涌了出来。
“徐镖头,去世了?”墨玉的怒气瞬间散了,这一消息,倒是让两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沈佳禾看着越发止不住眼泪的徐晴儿,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安慰的话:“那啥,徐娘子,节哀,节哀。”
她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反而让徐晴绷不住了,直接哽咽起来,但又怕被墨玉看见自己的模样,便用胳膊挡住脸,背过身去继续哭。
墨玉也不好再说重话,只好先让沈佳禾离开:“你先去回后院吧,待我安置好徐晴儿,再陪你出门。”
卿若自知她留下来也无用,便先离开了。
徐晴儿来墨府的消息很快便传的整个府的下人都知道了。温桃本就是个爱打听八卦的人,她见自家郡主先回了院子,也不顾紫苏阻拦,自告奋勇地就要去给卿若探听消息。
也不知她到底去干嘛了,去了有一个半时辰,那小丫头才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彼时卿若正躺在树下的石板上假寐,那石板原是一整块巨石,切割磨平了,便成了可躺人的石床。她想着墨玉得安顿徐晴儿,晚上也不打算出门了。
温桃半蹲着,凑近卿若汇报她打听来的成果:“郡主,那徐娘子还真留在了墨府,郎君将她安置在了南边的那处客房,离咱们这还挺远。奴之前去前厅时,就瞧见她在郎君面前哭哭啼啼的,真是让人喜欢不来。”
“温桃,不可以这样说话,人家徐娘子父亲去世了,她自然难过,哭也是很正常的。”卿若闭着眼教训道。
温桃瘪瘪嘴,又说:“但是奴看她总想和郎君拉拉扯扯,嘴里还总念叨着什么夫人,娶她之类的话,奴听不大清楚,但看郎君表情,只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反正,奴不太喜欢她。”
卿若被温桃的语气惹得有点想笑,她侧过身,撑着脑袋又问:“那你出去了这么久,可探听到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比如她来墨府,是为何事?”
“有的有的,奴听奉茶的姐姐说,那徐娘子似乎是来黎都寻什么亲戚的,她在这里没有住处,所以才找来了墨府。”
温桃年纪小,性子又活泼,早就同府里那些丫鬟姐姐们打成了一片,平时府里有个什么趣事八卦,她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清晨下了场小雨,下午倒是久违的暖和了些。
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听着温桃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卿若不禁就这般躺在大石板上睡着了,连着一旁絮叨不止的温桃,不多久也打了个哈欠,趴在一边也睡着了。
安顿好徐晴儿,墨玉回来时,好巧不巧地就撞见趁秋入眠的主仆两人。
他忍俊不禁,方才被徐晴儿惹出来的不愉快顿时失了一大半。
紫苏从屋内抱着毯子出来,瞧见自家郎君回来了,刚想行礼。墨玉便连忙抬指抵嘴示意她不必开口吵醒两人。
墨玉接过毯子,悄声走到卿若旁边。
一旁的温桃被毯子碰醒了,睁开朦胧睡眼,还没瞧清什么,就被紫苏拖着又晃悠悠地回屋睡去了。
墨玉的毯子还没落下,卿若就突然翻了个身,还当是屋内的榻,可大石板那么窄,她险些要跌了下去。
墨玉吓了一惊,迅速伸出手,护在下面。
卿若腰线恰好落在石板参差不齐的边缘,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恰好与墨玉对上目光。
“墨玉?你怎么来了?”卿若懒散地坐了起来,又问道:“徐娘子都安排好了?”
“嗯。”墨玉点点头,道:“已经安顿在了客房,那边就有个小厨房,也送去了两个丫鬟和做饭的嬷嬷。”
他也坐上石板,继续道:“徐晴儿,她是蓬溪徐氏镖局的女儿,六年前父亲去蓬溪赴任的途中曾遇到山贼,幸得她父亲,也就是徐氏镖局总镖头,押镖路过,替我们打走了那群山贼,这才相识的。她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而她父亲不久前也故去了,此次来黎都则是为了投靠远亲,因身上盘缠所剩不多,恰好得知我和父亲就在黎都,便想来借住几天,等找到她那位亲戚,自然就会离开。”
“原来是这样,那她也挺可怜的,话说她那位亲戚姓甚名谁?在黎都的什么地方?”沈佳禾问道。
墨玉说:“没说,准确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说是她的一位伯伯,也是姓徐,”
“黎都徐姓人家那么多,这如何寻起?”卿若望向墨玉,“既然她父亲于你有恩,你也得帮人家好好找找。”
“这是自然。”墨玉目光未从卿若脸上离开,他试探地问道:“关于徐晴儿,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卿若想了一下,随即格外严肃地问:“徐晴儿说的,未过门的夫人,是什么情况呀?”
不怕问题奇怪,就怕没问题。
墨玉笑着解释道:“那不过是长辈们闲谈时的玩笑话,她便当真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婚约,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徐晴儿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你大可不用理会她。”
“原是这样。”卿若噗嗤笑了出来,她道:“徐晴儿说的时候,倒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真是因为我的自作主张,害了你的婚事。”
“若真有什么婚事,你又怎会不知道。”墨玉转而问道:“还有一事,徐晴儿来的突然,府上又没什么女眷,我觉得你们身量相似,想问你寻些旧衣裳借她更换,今晚我再带你去铺子重新做几件可好?”
“小事,反正我那些个裙子也不常穿,你随便拿。”说完,卿若便唤来紫苏领着墨玉进屋取衣裳。
片刻工夫,就瞧见紫苏拿着叠放整齐的裙子同墨玉走了出来。
卿若支着脑袋,抬眼看去,不禁困惑问道:“怎么拿的都是这个颜色?”
紫苏捧着的裙子清一色全是深深浅浅的各种蓝色。
她本是不喜欢蓝色,偏偏萧泽喜欢,他说这颜色看着心静旷达,虽然她不太理解,可是为了讨萧泽欢心,这几年她倒是做了不少款式各异的蓝裙子。没想到居然也带来了墨府。
“随意选的罢了。”墨玉回道。
紫苏抿着唇。
本就是为了萧泽特意做的,也都不怎么穿了,卿若倒也无所谓,便说:“行吧,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这些个颜色,但有几件还是去年的吧,徐晴儿不会介意吧。”
“不会。”墨玉又道:“倒是你,还不换身衣裳,稍晚些就得出门了。”
“哎?晚上还出去吗?”
“自然,说好的事,为何不去。”
若是提起读书写字,卿若定是会装着糊涂说糊涂,可若是说出去玩,她就算再如何,也是不会忘的。
卿若下午只顾着打盹,都不打算出门了,还是紫苏想的周到,提前就把卿若要穿的月色褶裙给熨烫齐整了。
入夜微凉,等卿若准备出门时,紫苏还贴心地为卿若加了件略厚的海棠色大衫。
墨玉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出乎意料,白日里才来的那位徐晴儿居然也在。
身上穿得正是墨玉从她这拿走的一件靛蓝色辛夷花纹的留仙裙,如此打扮沐浴清洗一番后,倒是与白天那副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模样截然不同了。
她站在墨玉身边,低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和墨玉衣服上的纹路,可一见到卿若来了,立马偏过目光,又变得冷漠疏离。若不看徐晴儿这两面态度,卿若还觉得她模样标致,也算挺漂亮的。
偏她一开口,立马打消了卿若对她的称赞。徐晴儿双手环胸,冷哼道:“郡主当真精致,梳妆打扮到现在,再晚些,都不需出门了。”
卿若否道:“怎会,西市的烟火应当还没开始吧。”
徐晴儿依旧不依不饶:“那也该早做准备,而不是到时间了,还让别人在这里等你,这难不成就是黎都闺阁的教养?”
纵使卿若对徐晴儿没有揣度,可她这番话,明摆着是针对卿若的。
好没由头的恶意,着实让卿若和随行的紫苏摸不着头脑。好像卿若也没招惹这位徐晴儿吧。
墨玉冷声道:“今晚本就陪阿若散心的,多等一会也无妨。不过,让徐娘子陪同等候,确实礼数不够,应该让你乘车先去西市的。”
墨玉都这么说了,徐晴儿一副吃瘪又委屈的模样,便也不开口了。
卿若虽然不喜徐晴儿的态度,但她想着不管怎样,对方都是客人,而且也怪可怜的,便也不怎么气了,便莞尔一笑,说:“也不能以偏概全,黎都闺阁礼数好的很,不过我是个例外,从小性子不好,又是习武之人,向来不怎么在乎礼数,今日不知道徐娘子也一道同往,确实让你久等了。”
她错过徐晴儿,先上了一辆马车。
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墨玉紧跟着也打算上卿若那辆,可还没踏上车凳,袖子就被徐晴儿抓住了。
徐晴儿含笑柔声道:“墨玉,你坐后面那辆吧。”
墨玉皱眉道:“为何?”
徐晴儿:“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乘一辆车,还是我同郡主一辆吧。”
话音刚落,便兀自抢先上了卿若那辆车。
卿若坐在车内,徐晴儿刚进车,她便道:“我若是你,就绝不会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由头,还惹得自己不能同墨玉一辆车。”
“要你管!”徐晴儿直接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离卿若远远的,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卿若捂嘴止了哈欠,如同看傻子一般盯着徐晴儿,问道:“你明明那么不喜欢我,为何还与我同车,给弄得自己不自在?”
徐晴儿冷哼一声,那嘴瘪得都快能挂油壶了,脸上的厌恶如今日初见时一样,丝毫不加掩饰。
卿若其实有点分不清,徐晴儿这算是过于单纯真性情,还是犯蠢。要知道,卿若好歹是郡主身份,还有官职在身,凭徐晴儿这种毫不尊敬的态度,她若真想计较,对方只怕早该挨罚了。
不过徐晴儿讨厌自己的缘由,卿若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就因为你喜欢墨玉?”卿若开口问道。其实从徐晴儿说自己是墨玉未过门的夫人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徐晴儿看墨玉的眼神,和她之前看萧泽的眼神如出一辙。
“是!”徐晴儿大大方方地承认。
卿若好笑地笑了出来,想着徐晴儿莫不是把她当情敌了,刚想开口解释她和墨玉的关系。结果徐晴儿下一句话就把卿若解释的话噎在了喉中。
徐晴儿道:“所以我讨厌你,你明明不喜欢墨玉,为何还要故意吊着他的爱慕?”
“吊着他的爱慕?你听谁说的?”卿若一挑眉,只觉得徐晴儿这话说的离谱。
徐晴儿仰目盯向卿若发髻上的簪子,卿若今日戴的簪子正是回门那日,墨玉送给她的金簪。
徐晴儿问:“你这簪子,是墨玉送你的吧。”
“是啊,这又怎样?”
“你这支簪子,是墨玉四年前在蓬溪一位外商那花重金买的。”徐晴儿道。
卿若不解:“一个簪子,这又如何?”
徐晴儿手逐渐攥紧,她皱眉盯着卿若,道:“这簪子是我陪墨玉去买的,当时我问过他,他买这女子发簪干嘛。”
“他说,西域楼兰国以泣血石定情,这是送给他心仪的女子的。”徐晴儿顿了顿,继续道:
“我一直以为,这簪子他是该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