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女像一对傻子一般,在这提满了《临江仙》的临江楼里,讨论起了盛翛然未来在国外的退休生活。说得兴起,两人甚至还为了那个将来会被收养,可现在却还没影儿的小女生的名字争执了起来。
楚城幕的意思是,既然盛翛然是炎黄血脉,那以后她的孩子只能取中国名字。
可盛翛然却觉得到时候她都移民了,收养的孩子是黑发黑眼还是金发碧眼都不一定,怎么能在国外那种全是老外的环境下为自己闺女取个中文名,要是到时候被孤立了怎么办?
楚城幕又一本正经的和盛翛然讨论起了根对于中国人的意义,无论是金发碧眼还是黑发黑眼,只要她认可中国的传统文化,那她的骨子里就是中国人。就算是希腊小孩儿又能咋地?大不了来个希腊族,中国文化就讲究一个兼容并蓄。
盛翛然一听楚城幕这意思是还想干涉自己怎么教育孩子,马上就跟受了惊吓的猫似的,就差头发都立了起来,满脸警惕的警告楚城幕,说以后就是来她那里玩,也不允许他掺和她孩子的教育。不然要是让她发现了,她会立刻让他滚蛋!
楚城幕哪被人这么当面忤逆过,更别说被人说滚蛋,眼睛珠子一瞪,一拍桌子就想骂娘,可刚一开口,又觉得哪不对。仔细的想了想,才恍然这特么是盛翛然的孩子,那关自己屁事儿!
于是两人的争执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得更是相对无言。
端起凉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刚才和盛翛然争论了一番,倒是有些口渴了,楚城幕抬手看了看腕表发现已经十点过了,就想起身告辞。
可还不等他开口,这会儿已然从畅想中回到现实的盛翛然却突然开口问道:
“楚城幕!”
“嗯?”楚城幕放下茶盏,双肘撑在双膝上,看了看正平趴在茶几上,把脸垫在胳膊上看着自己的盛翛然,应了一声。
“你有想过一个事情吗?”今晚楚城幕给的惊喜虽然盛翛然早有所预料,可真当确认以后,情绪还是难免有些激荡,这会儿好容易心情平复了下来,马上就考虑到了现实的问题。
“什么事情?”楚城幕闻言,问道。
盛翛然闻言,直起身,看着楚城幕,说道:
“买家!你的这批地块肯定都是黄金地段,渝州现在的地产商都跑云城去了,他们要是都把钱投到云城的一期工程里,到时候谁又有这么大的资金来吃掉这批最起码会翻个两番的地块?明年渝州再次推出的地皮可就是针对外地商人的了,他们不见得有兴趣来吃下这些零散的小地皮。”
楚城幕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盛翛然见楚城幕不搭话不说,反而自顾自的看着自己乐了起来,忍不住有些心虚的问道。
“呵呵呵,我是在笑你。之前没把那两个位置标注给你的时候,你是半点不着急,现在自己上船了,开始着急了?”楚城幕再次笑了笑,解释道。
盛翛然闻言,脸上稍稍一红,随即又抬了抬下巴,梗着脖子说道:
“那当然了,之前我是拿薪水打工的,只负责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有没有生意上门,那不是老板你操心的事情嘛?”
楚城幕闻言,轻笑了下,却直起了上半身,把目光投向了西北,目光淡淡的说道:
“放心吧!羊毛出在羊身上,渝州这帮地产商,从一开始跟蜀州地产商抱团的时候,就已经出局了。说到底,曼城恩是云城市市长,可不会考虑渝州地产商的利益。政治的本质就是妥协,云城在他的治下,这次敲打得差不多了,将来用起来才顺手,说到底还是得让肉烂在自己锅里。”
盛翛然闻言,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次是曼市长和罗市长在打配合?难怪了?之前云城那边采取匿名竞价的方式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是曼市长在拿捏这些开发商。到现在云城迟迟没有消息传出来到底是哪些公司竞价成功了,结果渝州这边就紧接着推出了地块,敢情这个坑是挖给渝州开发商的?”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应道:
“嗯,渝州地产商一天得不到竞拍失败的消息,就一天不敢把资金撤出来。若是真的把云城的一期工程竞拍下来了,结果又回渝州买了地块,那到时候资金链就会分分钟断给他们看。”
“渝州几家领头羊地产公司倒是有实力两边同时下注,可他们看重的却是市中心的地块,一开始就没看上云城的旧城改造,而且和我们也不存在竞争。更何况陈功华现在还关着的,这些公司屁股又能干净多少?都还在夹着尾巴做人。”
盛翛然闻言,心中不由暗自有些吃惊,眼前这个大男生竟然不知不觉中就有意无意的调动了两个城市的市长来帮他完成这份交易,其中一个还是直辖市的市长。可偏偏两边都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充其量只是打了个时间差而已。
云城的旧城改造是云城的事情,渝州的地块推出那是渝州的事情,而且这还都不是两个市长上任以后才制定的计划。云城的旧城改造提出了好几年,只是没人有这个魄力和能力敢动手。渝州的地块推出,可是黄国涛一手主持的,罗培东充其量只能算是接手。
“那你之前找到沈慈?”回过神,盛翛然再次问道。
楚城幕闻言,想起了之前和沈慈的那番对话,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当闺女的都不当回事儿,自己这个外人自然更不会管她母亲的死活了。
“她和仲卿卿的好朋友,我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她母亲撤回来,因为那就是个渝州和云城联手挖的大坑。我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黄金地块全吃了,这么做无疑有些太过不懂事。所以我是打算用这些消息来卖渝州地产商一个人情,可惜别人没把我当回事儿。”
“他们能吃下?”盛翛然闻言,心里暗自感到侥幸,要是沈慈的母亲真的听了劝,今晚就没自己啥事儿了。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回答道:
“能啊!光是沈慈家里就分三次打款了五千万过去,这还是人家手里的现金流。像汪显东之类这几年才做起来的,手里各种资产刨一刨,还是能刨出两三个亿来,就别提那些做得更久的了。其它零零散散的加起来,我花出去的这点儿钱,别人勒紧裤腰带,凑一凑就出来了。”
“凑一凑?”盛翛然见楚城幕说得有趣,不由笑了起来,神色中的担忧也消散了开去,如果真的如楚城幕所说的这般,那说不好自己明年年底之前就能退休了。
楚城幕闻言耸了耸肩,笑道:
“可不就是凑一凑咯!之前我可是通过沈慈劝过他们的,结果他们居然宁愿相信汪显东这个狗头军师的判断,也不愿意相信我!或许在他们看来,我在地产行业还是新手的缘故?不过做生意这种事情,无论是哪个行业,说白了不就是‘买’和‘卖’?”
言罢,楚城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部,再次看了看表,又接着说道:
“我做事情,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其它的我都会提前安排好。这些事情用你的话来说,确实也不用你去操心。没啥事儿我就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眼看楚城幕起身要走,盛翛然忙追问道:“楚城幕,我还有一个问题。”
楚城幕闻言,站停了脚步,回头看向盛翛然,示意她问。
“你是一开始就把所有事情都想好了的么?这场交易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发展下去,我怎么也没看出,到底是谁在损失,可偏偏你的钱却能翻好几番。”盛翛然闻言站起身,拿起了手边的车钥匙,问道。
楚城幕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这个盛翛然不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么?今天过了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
低头点了根烟,楚城幕抽了一口后,解释道:
“你这么说也不全对,这场交易进行下去,其实还是有一方有一定的损失。哪怕是汪显东这些人最后也只是提高了拿到土地的成本,但是真的开发出来,他们只会少赚而不会亏钱。”
盛翛然本就是不想楚城幕这么早离开才没话找话,可没想到对方却是这么个回答,不由好奇道:
“谁有损失啊?”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道:
“渝州市财政!毕竟这次招标书,咱们几乎都是以底价在投标,没有竞争者的情况下,他们也没得选。不过严格说起来,也不会损失太多,更何况,咱们这位罗市长,还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现在这点儿损失,将来怕都会从别的地方成倍的拿回去。”
“大难题?是什么?我能知道吗?”盛翛然闻言,马上好奇道:
楚城幕闻言,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行啦,真走了,你都要退休的人了,没事儿别瞎打听了,要是哪天我要垮了,你不又跟着掉坑里了么?”
盛翛然闻言,忙几步跟在了楚城幕身后,冲他甩了甩手中的车钥匙,说道:
“你才不会垮呢!你不是没开车过来么?我送送你吧?”
楚城幕闻言,却拿起自己的手机冲她比划了一下,笑道:
“我之前就给我保镖发了短信了,这会儿他就在楼下等着的。你又不是这一天两天就要走,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打交道,别送了,真走了!”
告别了盛翛然,楚城幕再次费劲巴拉的把那块木板挪到了一边,下楼找到了在停车场里等着的苟东赐,两人这才一起返回了绒花汇。
回到家里,提莫正趴在客厅门口露台边上吐舌头,连楚城幕回来了,也挡在门口不愿意挪动一下地方,看样子之前没少被苟东赐操练。
小破狗看到自家主人正站在门口俯视着自己,却还是不愿意挪动一下脚步,反而原地来了个翻身,四脚朝天,把柔软的腹部对准了楚城幕。
楚城幕从前世就喜欢狗,看到提莫把肚子对准了自己,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忙蹲了下来,对着提莫柔软的肚子就是一顿rua。
和提莫玩闹了一会儿,楚城幕才和苟东赐一起走回了屋里,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严书墨的身影。看样子这小子才刚刚休完国庆节,就又跑去跟车了。看来之前李半夏那番话,对他的刺激还是挺大的。
有刺激就是好事儿,怕就怕油盐不进躺平摆烂!
都说八零后是吃到了新世纪的最后一波红利,虽然不像自己的父辈那般站在时代的风口就能起飞,但仔细想想,相比九零后和零零后,正处在高速发展大环境下的八零后,确实是多了许多机会。
走进洗手间打了盆热水敷了敷脸,感觉身上的酒气消散了不少,楚城幕又换了一身运动T恤和短裤以及运动鞋,叫上了苟东赐打算一起去学校里夜跑。既然答应了李容要参加运动会,楚城幕在这上面不会食言,自然会全力以赴。
出去夜跑回来,再次回到家里已经是十一点过了,楚城幕拿上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洗手间,打算冲洗一下再去翻看一下老周推荐的经济书籍就准备睡觉了。
充电这种事情,哪怕时间再少,只要肯坚持,就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强。
洗完澡出来,楚城幕顶着半湿的短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周远庭前段时间给自己推荐的金融书籍《摩根财团—美国一代银行王朝和现代金融业的崛起》。
这本书1996年出版于财经出版社,讲的是金钱在特定时期以及金融体系中的威力,并且详细的讲述了金融帝国背后那盘根国家的复杂关系。对于楚城幕这种不需要具体实操,却需要大局观的人来说,刚好合适。
就在楚城幕静下心来翻看着手里书籍的同时,远在德国的奥斯纳布吕克,秦怡已经上完了一整天的课程,正抱着一大叠教材准备回家。
十月份的奥斯纳布吕克,气温已经彻底降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小雨下得人很是心烦。最高气温只有十四度,最低气温却仅仅只有七度的气候,让秦怡这个典型的渝州人也感觉有些不适。
五个多月的身子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凸起的小腹甚至已经超过了越发有些膨胀的胸部。
举起一把带着高飞狗的卡通雨伞,秦怡小心翼翼的沿着校园有些湿滑的步道往外走去。
已经快有二十天没和妈妈说一句话了,看来今晚还是得自己回去做饭。法语老师对于中餐的兴趣很大,可惜自己在国内就没好好学过,做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不过糊弄一下那个德法混血的老外倒是足够了。
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也越发的大了起来,本来自己还打算趁这段时间去找一份教汉语的兼职做做的,哪知道德国人好像对于学习汉语也没啥兴趣。拜托那个拿着奖学金来留学的师兄也有些日子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啥反馈。
这要是在国内就好了,就凭自己的这口越发流利的德语肯定能养活自己和小家伙。楚城幕每个月的生活费虽然还在继续,可那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不为了自己,自己也得为小家伙的营养早早做打算。
想想真是好笑,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原本以为突然找回的亲情不过是演的一场戏,那些温情脉脉和岁月静好也不过一层假意的伪装。
钱这东西,真的就能把一个人变得那么面目可憎么?可是这么需要钱的话,自己去挣总好过在这边混吃等死吧?
说自己胖了?自己是怀孕了好不好?你才是长胖了好么?想到家里躺着的那个二十多天时间就胖了七八斤的女酒鬼,秦怡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还说指望着她能帮帮自己,看来也是指望不上咯!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秦怡举着卡通高飞雨伞,低头看着校园石板路上那些小小的水坑。
这要是在渝州,自己肯定想都不想就踩了上去!到时候那个被自己溅一身水的他,肯定又是一边满嘴的抱怨,却又拿出纸巾细心的帮自己擦掉鞋子上的水迹吧!
怎么事情就成了这样了呢?说是心灵得到了自由,可为啥我心里却空得那么厉害,这中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觉,就是我所追求的么?
哪怕裹在厚厚的大衣里,秦怡依旧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凉,把雨伞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抬手在脸上擦拭了一下,又抬起头愣愣的看了看雨伞,伞漏了?我哭了?
我没哭!这就是我想要的!等到孩子出生以后,我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
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秦怡再次举起了卡通小伞往校园大门的方向走去。可还不等她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一双打理得很是干净,甚至有些发亮的皮鞋挡在了自己身前。
把挡在眼前的雨伞挪开,秦怡抬头看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高挑清秀男生。
高挑的男生有些消瘦,并不是楚城幕那种上宽下窄的强壮身材,更谈不上多帅,颧骨有些高,嘴唇有些薄,倒是更加符合西方人的审美,不过脸庞白皙,身上自带着一股子忧郁的气质,唇边和下巴都带着些许胡茬,却偏偏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男生身上穿着一件有些起了毛边的呢子大衣,不过大衣却被烫得笔挺,内里的衬衣也洗得衣领都有些卷曲了起来,一头被雨水淋的打湿了短发遮住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分明带着几丝淡淡的心疼和易碎感。
又来了!微微抿了抿嘴,秦怡轻声说道:
“凌学长,能把路让开么?我还有事儿着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