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八零后，楚城幕前世曾在闲暇时读过吴晓波的《腾迅传》，里面有详细的描述过这场企鹅和MSN的战争。只是这些记忆属实有些久远了，真等他自己处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间节点上时，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在外人看来，2005年这个关口，企鹅赢得莫名其妙，MSN更是输得莫名其妙。可若是掰碎了仔细看，就会发现MSN之所以会输，真是半点不冤。
突然听到楚城幕风马牛不相及的说起一个“大企业病”的概念，小马哥明显是怔了怔，却不知此刻对方提起这个概念和自己面对的窘境有何关联，过了片刻才用迟疑的口气回答道：
“我以前听说过这个概念，似乎是来自日本，但一时之间想不起起来了，还望楚老板不吝赐教。”
楚城幕闻言，笑着解释道：
“‘大企业病’概念的产生可以追溯至1981年,该理论首次提出者为日本立石电机株式会社立石一真会长，‘大企业病’一般指企业经营管理过程中,因现有的管理机制及经营理念繁琐等问题与自身发展不匹配的一类慢性综合病症。”
“管理机制和和经营理念繁琐与自身发展不匹配？”小马哥听到楚城幕的回答，很敏锐的把握到了这个定义中的重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见小马哥隐隐有些反应过来了，趁着他思索的功夫，楚城幕在桌子上拿起一双筷子，然后吩咐服务员倒了一小杯白酒，把筷子消了下毒。苍蝇馆子这种地方，虽说不用太讲究，但筷子这种要放到嘴里的东西，平时怎么注意都不为过。
不多时小马哥就回过了神，见他抬头看向了自己，楚城幕把消完毒的筷子放到一边，再把刚打开的白酒放到对方面前，看了看已经回过神的小马哥，笑了笑，说道：
“嗯，简单点说，就是繁琐的管理机制造成了公司决策上的迟钝。都说船小好调头，可这船要是泰坦尼克号，就算发现了冰山，可除了撞上去以外，又哪有别的选择？”
“听说小马哥今年推出的最新版企鹅里，强化了离线消息和文件传输等商务功能？用以争夺商务领域这一块市场？”
小马哥接过白酒，也拿起一双筷子消了消毒，点了点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
“在商圈人士的眼中，我的企鹅软件始终难登大雅之堂。在他们看来，MSN这种出身名门的东西才属于商业精英，而企鹅只配混迹于网吧的小年轻，是一种很low的东西。不少公司办公的时候，到现在还明令禁止上班期间使用QQ。”
“就是这么一帮看不起我们的人，我们却为了争夺这仅仅只有两三千万人的市场，不得不讨好他们。目前最新版的企鹅做得还不错，之前百分之四十七的市场占有率到今天已经有所提升。”
楚城幕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正想说话，却见服务员端着菜盘走了过来，忙站起身方便对方上菜，又换到小马哥右侧的位置坐下，说道：
“事先说明一下，我的天幕集团可没有上班时间不允许使用QQ的规定，相反，你的QQ已经成为天幕人日常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小马哥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眼中第一次不自觉的出现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拿起小黄桌子上的两个一次性纸杯，往里面倒了些许茶水，把其中一杯递到了楚城幕面前，然后拿起了另一杯茶水，作出要碰杯的模样，笑道：“以茶代酒，楚城幕，谢谢。”
楚城幕接过茶杯，轻笑了下，和小马哥碰了碰，回答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本土的东西不支持，支持美国佬的东西？没这道理嘛！要我说，咱们本土的互联网企业就应该有点儿心气儿，微软如何？谷歌如何？eBay如何？Hotmail如何？亚马逊又如何？只有中国人才了解中国人需要的是什么，这些跨国集团，注定只会水土不服。”
小马哥把手中的半杯茶水一饮而尽，听闻楚城幕这番话，若有所悟的说道：
“所以今天你的这番发言，特别是最后那几句话，是故意的？”
楚城幕闻言，冲小马哥眨了眨眼，笑道：“什么故意的？”
小马哥低头夹了一筷子菜，看了楚城幕一眼，笑道：
“我之前以为你的这番发言只是在给马雲下绊子，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毕竟你说的创新2.0的概念，说穿了，其实就是用互联网把传统的各行各业联系起来。之前大家心里都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却从来没有人把这个概念总结出文字理论来。”
“目前在这个方向走得最远的就是马雲，等到你的这番言论在各大媒体上传开，将来马雲面临的冲击可不会小。刚才会议结束的时候，他那脸色可不太好看，马雲也算是国内第二个吃螃蟹的人了，目前看来，却不一定能吃到最大的份额。今年虽然企鹅还在和MSN打擂台，可我也成立了一个企鹅拍拍，打算试试水。”
楚城幕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醋溜猪肝，几口咽了下去，笑道：
“我为各位同行打开思路的想法自然是真实的，互联网这一块的蛋糕实在是太大了，仅凭我自己又能吃掉多少？与其把一些创意和想法掖着藏着，倒不如为各位同行指出一条明路。国家的软实力也是实力，将来若是这一行能做到百花齐放，对于我们这代互联网人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至于说给马雲挖坑么？这话我可不会承认，我今天的发言自始至终都没提过他和他的淘宝。eBay眼看就要被打垮了，现在国内的网商除了当当就属淘宝一家独大。不过当当是B2C结构，淘宝是C2C，他俩之间若是能掐一架也不错，如果能在这期间有其他黑马杀进这个行业，我也乐见其成。”
小马哥闻言，正在夹菜的筷子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问道：
“据我所知，周弘毅在成立了奇虎360以后，目前正摩拳擦掌的打算杀进电商试试水。若是他听了今天你这番话，怕是更会坚定这么做的信心了。你也有杀进这个市场的想法？可为何我却没有看见你有这方面的动作？”
楚城幕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笑道：
“小马哥还经常关注着天幕？至于为何没有动作嘛！对于我来说，条件还不是很成熟，所以现阶段能拖则拖吧！”
小马哥闻言笑了笑，很是秀气的拿起一张抽纸擦了擦嘴角，回答道：
“我很少关注天幕，我在关注你本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关注了。通过对你的观察，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楚城幕闻言，也是擦了擦嘴，拿起手边的小碗盛了些许酸菜粉丝汤，好奇道：“什么现象？”
小马哥接过楚城幕手中的汤匙，也往碗里盛了些许汤放到一边凉上，回答道：
“我发现国内所有和天幕集团同等规模的公司，无论什么决定几乎都是群策群力的结果，只有你还有你的天幕集团不同。你似乎很少参与公司的日常管理，可公司的每一个大型决策都出自你本人。换句话说，整个天幕集团都是你的手和脚，只有你本人才是这个集团的大脑。”
楚城幕闻言，由衷的感叹道：“厉害，我都藏得这么深了，还是被你发现了。”
小马哥闻言，不由笑了起来，道：
“你有藏么？之前我一直疑惑为何你这么抗拒外来资金进入你的公司，现在看了马雲最近做的这次交易，算是有些理解了。百分之三十五的决策权，这种东西是能够随便拿出去交易的么？恐怕为了这份决策权，将来马雲还有得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十亿美金，得不偿失啊！”
楚城幕闻言，有些好奇的问道：
“怎么？小马哥不看好雅虎中国？现在互联网的主流还是做搜索和门户更赚钱。”
小马哥闻言，略带讥诮的笑了笑，道：
“一个做电商的怎么可能做得好门户业务？马雲搞的那个西湖论剑我也去参加了两次，对他的想法也有所了解。他这次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除了看中了那十亿美金以外，也看中了雅虎中国在国内的名气。就像他之前经常搞的那样，喜欢请名人来为自己站台，雅虎中国也不过是一个站台的棋子罢了。”
“可他有些太过急于求成，没能看清雅虎中国在国内的地位已经江河日下了。无论是品牌，还是内容，哪怕是善后处理，雅虎都完全无视中国用户。往大了说，这就涉及到了你之前提到的以人为本，往小了说，就是用户体验感。再加上现在本土搜狐和新浪的门户网站都做得不错，哪还有雅虎中国的生存土壤？”
楚城幕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眼前滔滔不绝的小马哥，或许真是当局者迷的缘故，这个十多分钟前还对自己公司的前景感到担忧的男人，此刻谈起别人的事业来，倒是门清。
就如小马哥刚才所说的话里，谈到了搜狐，谈到了新浪，却偏偏错过了目前国内拥有最大用户量的企鹅。企鹅凭借庞大用户量发展起来的咨询平台和邮箱，又何尝没有冲击着雅虎的固有业务？
感觉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太多了，小马哥注意到楚城幕的眼神，稍稍有些窘迫的干咳了一下。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想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那里取取经的，结果不知不觉中反过来说不了不少。或许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年纪不自觉间让自己放下了防备，又或许是对方今天发言中的那份敢于分享创意的豪气感染了自己，亦或是，仅仅看对方顺眼？
“咳，本来是我在向你讨教的，结果却不知不觉中成了我说你听了。楚城幕，话题转得有些远了，不如我们重新回到之前那个大企业病的话题？”小马哥端起粉丝汤喝了一口，借机遮挡了一下有些窘迫的表情，再次说道。
楚城幕闻言不由一乐，笑道：
“我之前提起2005版本的QQ时，就是想找这个话题和你聊下去，哪知道你自己把话题带得没边了。”
小马哥一张满是婴儿肥的圆脸微微一红，说道：“那你说说看。”
楚城幕闻言，笑道：
“之前我记得我有和你提起05版本的离线以及文件传输功能？小马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个版本推出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为何MSN到现在还没跟进和优化？要知道，文件传输可是他们的传统业务。”
小马哥闻言微微一怔，迟疑着说道：
“其实我之前也有想过对方如果跟进了会怎么办，以微软庞大的体量，只需要沿着我之前走过的道路再走一遍，就可以把企鹅逼死。之前罗川就在鹏城收购了一家从事电信增值服务的企业，这一块是目前我们最大的盈利点，结果下棋下了一半，他却突然哑火了。”
楚城幕再次桌子上夹了两口饭菜，小马哥倒是没撒谎，这家的川菜确实做得地道，也不知他怎么找到了这些犄角旮旯地方。
往肚子里填了几口饭菜，楚城幕说道：
“其实罗川早就出手了，只是MSN对于微软来讲，仅仅是众多庞大业务中的一项。汉语版MSN又是MSN中的一块分区市场，所以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分区市场就很难在微软内部排上队了。在微软看来，和你们的战争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局部战斗而已，毕竟现在他们的主要精力都在应对谷歌和美国在线。”
“早就出手了？你的意思是，罗川其实在2005版的QQ更新以后，就已经选择跟进了？”小马哥听闻楚城幕的分析，不仅没有感受被轻视了，反而带上了几分喜色，问道。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应道：
“嗯，离线功能，这对于MSN的技术部门来说有压力么？毫无压力！至于说文件传输，更是他们的老本行。可作为一家外资企业，微软和各地数据中心的谈判都不是很顺利，很多城市的电信部门都不太乐意和微软合作，以至于他们才在自己的老本行上推进缓慢。”
言罢，楚城幕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筷子和碗都放到一边，低头点了根香烟，又再次说道：
“我之前所说的大公司病，其实从很多蛛丝马迹就能看出来，只是小马哥你当局者迷罢了。比如说，作为总裁的罗川和产品团队负责人的熊明华，分别隶属于两个不同的大区，两人的顶头上司又各自不同，可以说是毫无指挥体系。”
“再来，微软其实打心里轻视中国的对手。你看气势汹汹的罗川，实际上他手里的启动资金就仅仅只有五百万美金，剩下的资金都是他来中国区自筹的。之前你提到的增值业务，其实就是他在为自己筹备弹药。至于熊明华更惨，他的研发团队，只有五分之一在从事汉语本的MSN，其余的人力都在从事别的研发。”
“所以啊，小马哥，你自始至终面对的，都只是一个资金有限的分区小公司，只是微软的名气把他们包装得很强大。而面对的敌人，也不过是两个被困住了手脚的可怜人罢了。市值七十亿港元的企鹅，打败一个弹药有限，还被束缚住了手脚的敌人，很难么？”
小马哥闻言，脸上终于止不住的露出了喜色，带着几分好奇和踌躇，问道：“这些消息你是从哪得来的？”
楚城幕闻言，叼着香烟笑了笑，抬手看了看表，起身笑道：
“天幕的法务部还是很厉害的，距离下午还有点儿时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小马哥闻言也是抬手看了看表，一时间没有弄懂楚城幕所说的消息灵通和法务部厉害有啥关系，却还是把楚城幕所说的“法务部厉害”给记心里了。至于楚城幕前世那个号称“南山必胜客”的企鹅法务，被他不经意间一句话给改了个面目全非，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起身结了账，楚城幕领着苟东赐和小马哥走到饭店门口，刚准备分道扬镳，却听小马哥轻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城幕，在你看来，QQ和MSN之间的这场竞争，什么时候才能见分晓？”
楚城幕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小马哥，笑道：“见分晓？不是已经见分晓了么？数据可不会撒谎！如果非要说个时间节点的话，元旦节之前，到时候会有你想要的消息传出来。”
目送眼神中带着压抑不住兴奋神色的小马哥远去，楚城幕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边有苟东赐临时安排的酒店。
只是还没走几步路，楚城幕就站停了脚步，思索了片刻以后掏出了手机，然后拨通了远在渝州的仲卿卿的电话，罗川和熊明华，那可都是人才。
反正此刻距离微软决定把MSN整合到Windows live里也没多久了，罗川和熊明华的离职也就还差几个月的时间，之前没有小马哥提醒也就罢了，既然都已经说起这事儿了，倒是可以让仲卿卿去接触试试。
楚城幕可从来都没有对小马哥承诺过自己不会踏入即时通信软件的市场，在移动互联网到来之前，章晓龙的微信既然在短期之内指望不上的话，熊明华和罗川倒是可以进一步把天网这庞大的用户量进一步盘活。而且就算是不能盘活，天幕本部这边也该有一支从事即时通信的团队才是。
把所有宝都押在章晓龙身上，也不是楚城幕的性格。章晓龙这种听调不听宣的做事风格，难保将来有个发生变故的时候，毕竟楚城幕当初能在小马哥眼皮子底下挖走他，难道别人就不能有同样的想法？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