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闲庭舒,楚城幕拎着行李袋找到了正坐在护士站附近长椅上玩掌机的苟东赐。大个子这几天也没少操心事情,除了第一天晚上困得不行了,找了个酒店睡觉,后来这几天,他都一直搬了个小床守在病房外。等自己回家了,也该给他放个假了。
“对了,上次给你的录音笔,你去问了么?到底是哪的口音?”坐在帕拉丁后排,楚城幕想起沐谦明的电话,说是那些人查不到身份资料,突然想到在中国除了闽州人会说闽南话,还有一个地方的人会说闽南话。
苟东赐闻言点了点头,道:“问了,是内埔腔!”
“内埔腔是啥意思?”楚城幕对于这些东西完全没有研究,闻言好奇道。
“就是住在中部平原地带、北部沿海地区及宜兰平原的岛民说话的腔调!”苟东赐回答道。
“岛民啊?”楚城幕闻言,微微眯了眯眼,还真和他们扯上了关系,难怪罗培东会插手这件事情了,看来查李九歌的大方向是有了,不过细节上的东西,怕还是得问问李容的老妈才能知道,不然偌大一个省份,想查也无从查起。
和安安约定的地方是一家位于双流彭镇,杨柳河畔,人民桥旁据说有百年历史的老旧茶楼,茶楼的名字叫做观音阁。距离楚城幕出发的华西医院二十多公里,饶是有苟东赐这个活地图在,两人找到这家老旧茶馆,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经过一道青色条石所铺就的老街,楚城幕和苟东赐一路走走问问,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家安安约定的茶楼。茶楼的外观乍一看很有些像楚城幕所住小镇上的老街建筑,也是老旧的木板门,竹条编织的墙,泥浆糊成的壁,石灰刷就的墙面已经脱落了大半。
虽然外观看起来很是破旧,却带着浓浓的年代感,在浓浓的年代感中,又夹着些许午后的慵懒,推开木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根根老旧的木柱,这些木柱用生铁铆钉连接,支撑着这在风雨里挺立了上百年的破旧老屋。
正对着老屋大门的,是一个条石老虎灶,灶台的边上放着一堆蜂窝煤,灶台上则放着不少红色绿色塑料壳的温水瓶和一个放着瓜子花生的搪瓷大铁盘,老虎灶的正对面则是一堵贴着竹编墙,墙面有的地方泥浆已经脱落,露出了泛着黄,裹着泥的竹篾。
七八张低矮的木头桌随意的散放在大厅里,木头桌附近是用楠竹打造的低矮竹椅和竹凳,暗黄的颜色里,带着岁月的光泽。一群老爷们穿着跨栏背心和宽松的沙滩裤,叼着烟,端着青花瓷的盖碗茶盏,翘着二郎腿,抖着脚上的人字拖,围绕着一张张木头桌,低声的和朋友摆龙门阵。
走进大厅,楚城幕就差点被坑洼的夯土地面绊了一跤,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忙伸手扶了他一把,中年男人反戴着八角帽,眼睛上戴着一副被水雾弄得有些模糊了的黑框眼镜,冲楚城幕微微一笑,道:“哪该来的瓜娃子,走路也不晓得看一哈路面!”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谢过了中年人的善意。渝州话也好,蜀州话也罢,瓜娃子都有说人是傻子的意思。不过大多数时候是一种善意的小玩笑,更包含着一种来自年对小子的关怀,若是外地人听见这个称呼,倒是不必生气介怀。
观音阁茶馆并不大,楚城幕环视了一圈,就找到了位于角落里的安安。
安安身着一身黑色的雪纺纱半袖,下身一条白色毛边的牛仔短裤,雪白而松软的大腿被臀下的竹椅挤得有些变了形,脚上也如其他人一般,穿着一双平底拖鞋,拖鞋上用红色的丝带套了个中国结,看起来倒也别有几分雅致。
午后的阳光刚好透过老屋的采光格,把斑驳的光阴照射到了这个一身少妇气质的女人身上,若非她怀里抱着一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小丫头正是苟东赐和霍霆锋以及楚城幕上次从熊猫园里救起来的女孩儿,手指含在嘴里,看见那灰尘在光影上飞舞,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抓一抓。
楚城幕领着苟东赐几步走了过去,分别挑了一根还算结实的竹椅坐下,楠竹打造的竹椅竟出乎意料的结实,苟东赐坐了上去,除了发出了一声紧绷的吱嘎声,倒也没把竹椅给坐塌。
视线滑过从看见自己,目光就一直有些躲闪的大头男子,楚城幕冲安安笑了笑,道:“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要不是我长了嘴也听得懂蜀州话,要是换个外地人,这一路问过来,可真有些费劲!”
安安闻言,勉强笑了笑,紧了紧怀里的小丫头,让她不至于因为去抓那些飞舞的小点儿而从肩膀上摔了出去,轻声说道:“以前她爸爸最喜欢来这个地方打发时间,抱着我家奴奴看人打打扑克,玩玩麻将,一呆就是一整天。这边的人对她都很是熟悉,我今天就顺道带她出来看看,试试能不能让她开口说话。”
“奴奴,奴奴,来,和楚叔叔和这个胖叔叔说声谢谢,就是他们从熊猫园里把你救了出来!”说完话,安安又抖了抖怀里的小女孩儿,试图把她转过身来,小女孩却只是偏过头看了看楚城幕和苟东赐,一双如同黑色葡萄一般的大眼,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又把头转向了那道斑斓的光柱。
楚城幕伸手打掉了苟东赐那胡萝卜粗细的手指,这家伙也是不见外,看人家小女孩可爱就想伸手去逗。正准备说话,却见一开始在门口那个扶了自己一把的中年人,端着两个青花瓷盖碗茶茶盏走了过来,中年男人冲楚城幕咧嘴笑了笑,道:“眼生得紧,第一次来啊?”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才知道这个中年人是这里的老板。
云城的生活节奏确实比渝州慢了太多,中年男人放下茶盏,随手捏了捏小丫头那肉嘟嘟的脸,顺手掏出两支香烟递给了楚城幕和苟东赐,随意的攀谈了几句,直到有别的客人来了,才转身离去。
“上次的事情谢谢了!”楚城幕端起茶托,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压住了清幽幽的绿茶,喝了一口,却发现茶汤的口味很是普通,不由心下有些诧异。
“不用谢的,我只是恰好知道岳鸿有一架直升机,人也是沐秘书长叫来的,后来要不是那些军人来了,他也不会去,我嘛!约等于没有帮上忙!这里的茶很普通的,十块钱一碗,就是喝个气氛和悠闲。”似乎看出了楚城幕的惊讶,安安指了指手边的茶盏,轻声说道。
楚城幕闻言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看坐在长桌侧面,脑袋比起正常人大了好几圈的大头男子,笑了笑,道:“我和你弟弟之间那点儿事儿,两清了,怎样?”
安安闻言点了点头,冲大头男子佯怒道:“张聪,是不是要我这个做姐姐的亲自为你斟茶,你才知道道歉?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了?”
楚城幕见状,伸手按住了大头的肩膀,手上一下发力,阻止了他端茶起身的动作,然后扭头冲安安笑了笑,道:“我说两清了就两清了,这些虚的就不必了。我一会儿还得回渝州,咱们有啥话,不妨开门见山!”
安安思索了片刻,把怀里的小丫头递给了大头,轻声吩咐道:“你带奴奴在附近转转,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大头男子接过小丫头,冲安安点了点头,眼神却不敢和楚城幕对视,只是低垂着脑袋,抱着小丫头,一溜烟从茶馆的后门走了出去。
目送大头和女儿离开了茶馆,安安交叠了一下双腿,仰靠在竹椅靠背上,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包香烟来,低头啪的点上,深吸了一口以后,还不等把烟吐出来,却又咳嗽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略带歉意的说道:“自从我家那口子走了以后,我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这个东西我还没学会多久,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楚城幕点了点头,道:“看得出来。”
丢掉了刚点燃就把自己呛了个半死的香烟,安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要拿回青湖!”
楚城幕再次端起茶盏拨了拨,喝了一口,不动声色道:“全部和部分?”
“我说全部你给么?”安安伸手抓了抓头发,一手按住额角,把手肘撑在桌面上,问道。
楚城幕闻言摇了摇头,道: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压根就没必要回答,我可以去出钱拿回青湖,不过青湖以后姓楚,不姓许,也不姓安!你应该很清楚,即使不通过你,我也可以把青湖拿到手,原本你的价值在于许仲平身上,现在我有了别的路子,倒也不是很看重你的这份关系。”
安安闻言,脸色突然白了白,说道:“我家奴奴是他的亲孙女!”
楚城幕闻言,讥诮的笑了笑,道:“可你家闺女的亲爷爷却对这个青湖没什么兴趣!要不是怕做得太过分,让大家脸上不太好看,我完全可以不经过你,就把青湖转到我名下。”
“那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安安愣了愣神,却没想到楚城幕对这些事情都了解,转眼想到沐谦明以及曼城恩对他的态度,随即有些颓然的说道。
楚城幕放下手中的茶盏,翘起二郎腿,掏出香烟给苟东赐散了一颗,啪的点燃了香烟,深吸了一口,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真没想过在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我本是冲着你公公去的。你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那就应该很清楚,青湖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可有可无,不然我也不至于让你把事情拖到了现在。”
“只是现在嘛,不如你先说说你有什么价值?”
安安闻言,思考了片刻,道:“有我在,你在云城的发展会顺利很多。虽然青湖我没办法拿回来,不等于我家里没有这个财力拿回来。只是迫于我大伯那家人盯得紧,再加上我公公对这个公司有些抵触,我家才不方便动用资金去把这家公司转到我名下。”
“你既然知道我公公的那些事情,就该知道,青湖一开始是由我出钱搞出来的。”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道:“败家子基金嘛,听说过,只不过那钱是要还的!千八百万的流动资金,我相信你家拿得出来,但是我不相信你父母愿意为你出这笔钱,不然一开始,你又何必去动用那个什么基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东西就是一个大坑!”
言罢,楚城幕抬手看了看表,眼看已经快三点了,于是起身说道:“不和你绕圈子了,我就问你,青湖交给你,你能把它运营下去不?”
安安闻言,抬头看了看楚城幕,忙点了点头道:“我能!这公司一开始就是我在操作运营,后来有些闲言闲语传到我公公耳朵里了,再加上我怀上了奴奴,我才离开的公司,交给我老公!”
楚城幕闻言点了点头,道:“青湖如果到我手里了,我只给你一成,最多就一成!这还是看在你帮我打工以及许副省长的份上。”
安安却皱了皱眉,道:“一成是不是太少了?我家奴奴各方面都需要花钱。”
楚城幕低头看了这个丰腴的小少妇一眼,轻声说道:
“做人别贪心!一成不少了,不信你看看我别的公司的月收入是多少?你以为青湖到了我手里,还像你两口子那样小家子气么?你考虑考虑吧!你要是能接受,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派团队过来清点青湖的资产,要是不接受,那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下次我再来云城的时候,希望你能把给我暗中使绊子的那家人叫出来,我有笔账要和他们算算,也有事儿想和他们谈谈!”
言罢,楚城幕领着苟东赐,留下这个神色无助的小少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老旧的茶馆!